掐丝珐琅香笼中,升起的袅袅香气在整间屋子内蔓延开来,香甜而慵懒。罗幕层层垂至地面,房间中一片无声无息,倒是静的诡异。
偏在此刻,屋中原本静止的空气变了,层波逐流,竟是一派的危机四伏。
当是时,一道红光绽起,两道身影随之齐齐地落在了牙床上,那股落势竟使得帷帐由内向往铺散开来。
突如其来的两人伏在一堆的锦衾上。
那女的不过闷闷地哼了一声,便陷入了昏迷。
室内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片刻之后,只见原本堆成一推的床褥中伸出一只白胖的小手,推开了覆在身上的枕子。
朔望看着头顶的罗帐,叹了口气,便手脚利落地爬了起来。举目四望了一番,他立马知晓了这就是女子在北定国的居所。
没想到竟然送到了这个地方。
小孩目光深沉地扫了一眼身边陷入昏迷中的女子,一脚便想跨了过去。奈何腿太短而他又太看得起自己,步子没有丈量好,一不小心就绊到了画桥的手背,身子扭了扭,便控制不住地以脸着地。
一声闷响后。
朔望从地上爬了起来,愤愤地回身看了一眼女子!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想他堂堂上古神兽,如今竟沦落到这番地步,都是着了这女人的道!!便觉得越发得不待见她!!
毕竟从光镜中看了这个地方无数次,他也算轻车熟路。饶过几道屏风后,小孩便走到了前厅。当是时,却听到门“吱呀”一声从外边开启。
他此番并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便安然立于厅中,淡然地举头望向门口的来人。待看清门口站着的人,他突然咧了咧嘴角,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
“是你啊?好久不见。”
门口捧着鱼洗盆呆站着的赫然是画桥从食人魔手中救回的小孩墓生。
明明那个顶着一头红发的陌生小孩,说出话来的口气却不像与他初次相识,但墓生心中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在意起他的身份来,反倒率先担心起画桥的安危来。
他一把放下了手中的盆子,饶过朔望便径直往里间走去。焦急地一把掀开了帷帐来,看见女子还在,他才终于舒了口气。但那颗提着的心还没完全放下,他随即便发现了女子苍白的脸,而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也在同一时间灼伤了他的眼睛。
“你还真变成了个人类,你不认识我?”
朔望偏对此兴致正浓,上前说道。却见墓生目光直直地落于女子的身,垂至身侧的手竟在不知不觉中握成了拳。而那手背处,此刻竟是青筋暴起。他率先反应过来,退开一步。果然,下一步墓生犀利的拳风便毫不留情地向着他这边袭来。
朔望轻易地避开,两人间相隔着一段距离,但隐约可见其中的杀气凛然。
“你要杀我?你竟然为了她要杀我?”
朔望不敢相信地说道,说完自个儿倒禁不住冷笑了起来。
这世界简直是玄乎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受如此重的伤?”
墓生抬起头来,嘶吼着,眼眶竟是一片的通红。
他明明有好好地守在了门口一整夜,没有一刻时间打过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被钻了空档?
都是他的错,他应该进来看一看的……她身上那么多的伤口,到处都是干掉的血迹……那么多的伤口,该是有多痛啊?
不过这样想了想,墓生便觉得感同身受,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呜咽了一声,泪水爬满了整张脸。
但朔望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看着墓生一脸狼狈的模样,怒极反笑,眉梢间却是驱不尽的阴沉。
“这么多年不见,你果然还是很让我讨厌。”他阴测测地说道。“既然你那么软弱无用,那就去死好了。”
话毕,手心便凝聚出一团戾气逼人的红球,一转手,便向着墓生的方向冲去!
那墓生何曾见过这么奇异的东西,一时间竟忘了躲避,仅直直地站在原地!眼见得火球就要砸向他的脸,突然间一道力量猛烈地扑向他!!
那火球便直直地撞向身后的屏风,将那屏风撞出了个洞后,那劲道竟是不减,又直直地落在了牙床上,那牙床便在一瞬间被燃成灰烬。
画桥带着墓生在地上滚了两圈,也来不及去顾忌身上又裂开来的伤口,便低头察看怀中孩子的情况。见墓生虽然双眼红红地看着她,但还好没伤着半分,她才松了一口气。
画桥抬起头来,怒视着不远处的罪魁祸首。
那朔望却未有半分的心虚,反倒是阴着一张小脸,看着地上的两人。
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真是让人见了气的不得了。画桥此番心里便是气到极点,才不管不顾地对着朔望喊道。
“你干什么,怎么什么人你都要杀?!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呲,你都还没试过,怎么知道我就会真的杀了他?”
朔望冷笑一声,阴阳怪调地说道。
画桥心里梗着一口气,她抱着墓生站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破了个大口子的屏风,以及烧成灰烬的牙床,怒斥道。
“都已经是这样了,还不是真的想杀了他?!你以为他和你一样吗?!”
要不是她突然醒了过来,他是不是就杀了墓生?!她有些搞不明白,他明明是只神兽呢,却如此视人命为草芥,与她想象之中的样子一点都不像!看来青菀说的对,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甘愿拯救世人于水深火热之中?怕是更希望他们自相残杀,早点死干净得好吧。
“哼。”
朔望不想和这女人说话,将脑袋转向了别处,仅以一声不屑的嘲讽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画桥气急了,刚想发作,外边便传来吵杂的声音,许是被先前那声巨大的爆炸声引来的。画桥低下头,望了一眼正闹着别扭的某人,咬了咬牙,还是先上前将原本大开的门合了上,以身体顶住门扇。
当即,身后便传来了从氏姐妹焦急的声响。
“姑娘,你里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柜子撞倒了……”
画桥还没认真想过应对她们的方法,此番说的也是结结巴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心虚了。果然门外的从氏姐妹并不相信。
“你先开个门,让我们进去看看。”从梨一边急切地推着门扇,一边吩咐了身边同样着急的从灵。“你先去找三皇子过来,就说姑娘这边出了事!”
画桥一听,心想坏了,赶忙让了身子,门外的从梨便得空一把推了进来,还没站稳,便见一身狼狈的主子着急地往外边望去。
“从灵!别去!!”
可惜还是来不及了,她只能看到从灵的身影像只小兔子般机灵地穿过长廊,一闪身,便消失了。
不明所以的从梨站在门口,目光在室内狐疑地扫了一圈,便看到一个身着滑稽长袍,一头耀眼红发的奇怪小孩站在厅中。而另一边站着的却是一脸恍惚的墓生。
她愣了愣,虽然觉得其中大有玄机,但却没问一句话。反倒是先吩咐宫娥去请太医,自个却进了内室去给画桥拿一身干净的衣服来。
瑶花殿虽然是隶属于三皇子所在的崇华宫的一部分,但还是相距一段不小的距离,她们原本也没料到他会来的这么快。当三皇子来得时候,太医还没来,从梨正给画桥简单地处理着伤口。
一见到他风尘仆仆地赶来,她们倒先愣住了。那三皇子却是一句话也没说,便几步走到了画桥的跟前,顺手接过了从梨手中的锦帕。
那帕子上如今染上了不少的血迹,看起来血迹斑斑的,怪触目惊心的。但他也不发一语,只将之放在热水中拧过,便拿了起来,折叠之后,小心翼翼地在她的伤口周边擦过。
过了一会儿,气喘吁吁一路小跑着才赶回来的从灵,一进门便看到三皇子屈身为画桥擦拭伤口,反倒是惊怔在原地,直到从梨来拉,才回过神来,以袖角擦拭过额角密密的汗水。
回想起刚刚不过是和三皇子说姑娘这边出了事,话还没说完,他便神色大变地夺门而出,等自己跑出来,竟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画桥低下头,目光落在他乌黑如墨的发上,他今日亦不束发,一头乌发似上好的绸缎般铺散在他的背上。恍惚间,她竟看得出了神。当是时,殷蓿却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相撞,皆是一愣,反倒是他先反应了过来,朝着她笑着说道。
“好了。”
画桥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口,旁边的血迹竟被擦拭干净,她呆呆地回了声。
“谢谢。”
那三皇子看她一副出了神的模样,才笑着站起来。头一转,目光便直直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朔望身上,若有所思着。
片刻后,他几步走到了一直在边上冷眼观看的朔望跟前,笑了笑,薄唇轻启,便说道。
“久闻盛名了,神兽麒麟。”
在场的人一听,除画桥还略显淡定外,其余人的目光无不“簌簌”地飞速地集中在了朔望身上,满眼间尽是掩不住的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