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如意馆]的学院之城，如城的出现，还要早于校舍的竣工。近三百年时间过去，[如意馆]从一个地方性的魔法培训机构，发展成举世闻名的大型学府，期间随着学院几次扩张，如城也是数度翻修，规模一扩再扩。

　　那些早期投资如城的小地主，如今不少已是富得流油的房地产商人，最次的也可以凭借手中几套出租房衣食无忧……咳，扯远了，重点是，如城的地下排水系统，随着城市的发展，不断扩充。

　　与城市地面建筑不同，地下排水系统这种东西，根本不讲究一脉相承，百年来，历经八个城市建筑师之手，如今的如城下水道，宛如巨大的蜘蛛一般，密密麻麻地铺设在城市脚下，即便是最熟练的管道工，如果没有图纸，也会迷失在这迷宫般的……地下城。

　　没错，欢迎来到没有勇士的地下城——

　　这里是阳光永远无法触及的角落；这里有着大量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穷凶极恶的通缉犯、往来各地的禁药贩子、嗜财如命的地下黑商；这里充斥着阴暗、暴力与罪恶。

　　每天，无数黑钱在这里洗白，大量赃物在这里流通，数不清的禁药通过这里，输往上层建筑；这里，是无法地带，有着即使是最高贵的神之血，也无法清洗的、与“善”共生的“恶”。

　　雷卡斯本来不想太早接触这漆黑的地下城，但说实话，现在的他，如果想要继续旅行，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既然是独立于上层建筑的地下社会，再怎么混乱，也必然有它的划分与格局——从闹市区的井口跃下，落脚处肯定不会是人群聚集地。可预见的追兵，给雷卡斯带来了久违的紧迫感，没有半分犹豫，年轻的新法师不顾环境转换带来的视觉不适，凭着感觉在阴暗的下水道急速蹿行起来。

　　迷路？随便了，反正这厮根本没有想过要找到路……

　　下水道刺鼻的气味，很快掩盖了从垃圾堆染上的恶臭，黑暗的环境容易使人迷失时间感，在不知奔行了多久之后，略感气喘的雷卡斯终于停下脚步，黑色镜片后的左眼在这种地方，似乎较之正常的右眼更为敏锐。

　　拐过一个转角，随着鞋底落地的轻响，黑暗中闪动起十数双血红色的狭长眼睛，那是吃过人肉的鼠类——几乎每天，都会有尸体出现在下水道，或许是捱不过饥寒的流浪汉，或许是帮派械斗的牺牲品，还有可能是某栋豪宅里卑微的下人……总之，下水道老鼠，从来不用为饮食发愁。

　　“呵，看来运气还不错。”这些老鼠还没胆大到，或者说进化到主动袭击人类的地步，大量的聚集在此，如果不是聚餐，那一定是在等食物自己死掉。雷卡斯驱散鼠群，果然有一“坨”人在潮湿的地面抽搐不止。

　　“痉挛、没有酒味、外伤，有六成可能是个瘾君子……如果不是？那他一定很希望自己是。”雷卡斯确认了眼前这人的各项状态，自言自语了一会，干脆利落地丢了一个剧痛术下去——肉体上的刺激，根本无法唤醒这些服食致幻剂过量的家伙，如果不是自己刚巧遇上，这瘾君子今天铁定喂了老鼠。

　　“嗷！！”看来剧痛术成功拯救了一个失足的灵魂，雷卡斯蹲下身去，带着爪刃的手甲，准确地捏住对方胡乱挥舞的拳头，轻易划开皮肉，黑暗中传出鲜血滴落的声音。借着瘾君子的惨叫，新法师笑容可掬：

　　“带我去见你们的‘鼹鼠’……”

　　——如城第一医院——

　　（混蛋！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咚！”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膝盖上。盯着急救室两扇薄薄的门板，心急如焚的米德里安却不敢有丝毫逾矩，只能借由捶打自己，发泄心中的懊恼与愤恨。

　　新法师那隐藏在黑色镜片后的恶意，直到现在，还不时在眼前闪现，那是无关情绪，无关立场，直达本质、纯粹的恶，令他不由心颤。

　　“米德里安=瓦伦休斯？”正恍惚间，守护使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忙收敛心思，抬头一看，一对身穿[如意馆]校服的男女就站在自己面前，男的同自己一样，金发碧眼；倒是那女子，明显的隋人特征。

　　“我是，有什么事情？”虽然对[如意馆]没有什么好印象，但自小受的教育，还是让米德里安站起身子礼貌应对。

　　“我们是学院安保处的，”男子略微做了个简介：“我是高文=戈古林，她是姬玲，我们来验证一下事情的经过……”

　　守护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生硬地开口：“事情就是：纯净者的血不能受辱，[真理之门]很快就会找到犯人，并要他付出代价！”

　　“[真理之门]的行动，与我们没有关系。”名叫姬玲的女子上前一步，似无意地亮了下左臂的六道杠标志：“既然你报了警，称事情涉及到学院的学生，警方自然要将案件转交我们处理。”

　　很动听的嗓音，可惜说的话着实不怎么教人喜欢，尤其是加重“报警”的吐字，明显的轻视意味令米德里安心头火起：“那你们要怎么处理？！还要给我做测谎吗？！”

　　“不用、不用，”高文貌似和事地将姬玲挡到身后，伸手拍拍守护使的肩膀：“就是求证一下……”

　　“求证什么……”米德里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奇异的波动，在肋下伤口掠过，微微有点发热。

　　高文略一停顿，收回手来，若有所思：“每秒242次的震荡频率，确实只有雷卡斯能做到……”说着冲姬玲一点头，两人就要离开。

　　“你们什么意思！”米德里安终于按捺不住：“特蕾莎分明说过凶手的名字叫基萨罗斯，你们要去哪里，想找人顶罪吗？！”

　　“哼……”姬玲轻啐一声，转回头来，语不饶人：“第一，雷卡斯的全名叫雷卡朗姆=基萨罗斯；第二，里面那位特蕾莎还没死，你说凶手还太早了点；第三，如果我们要找人顶罪，你就算跟着，又能有什么办法？”

　　看着学院安保的走远，守护使默默激活耳垂上的魔法道具，两人的对话清晰传入耳中：

　　“你说，雷卡斯这次发的什么疯，快校庆了来这么一出。”

　　“谁知道，估计和岚丝生日聚会发生的事情有关？”

　　“是不是岚丝和他说了什么？”

　　“大概阿方索要回来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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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方索、岚丝……）壮硕的守护使紧盯着医院大门，阴沉的面孔上再无一丝方才的鲁莽与浮躁。

　　——如城下水道——

　　每一个大城市都有着掌控其黑色脉搏的“鼹鼠”，他们精明而残忍、隐忍而疯狂；象牙塔脚下的如城也不例外，而且从某些角度来讲，学院里洋溢着的青春气息，反而完美地掩盖了城市阴暗面的恶臭……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连神也允许少年人犯错”？大概是这个意思罢……

　　雷卡斯曾尽力在脑海勾画“鼹鼠”的模样，可真正见到后，才发现自己的浅薄——

　　“呵，年轻的渡鸦啊……”肥硕的鼹鼠合起手中的圣经，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对着年轻的新法师露出……和蔼的笑容？

　　看着穿着大背带裤的鼹鼠，费力地从老旧的躺椅上翻身下地，雷卡斯心头涌起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一只鼹鼠？不是兽人，更不是半兽人，这个一手掌控如城地下城，将如城司法系统玩弄于鼓掌间的“鼹鼠”，竟然真的是一只鼹鼠？

　　“不要惊讶，那可是失礼的表现。”好客的鼹鼠，笨拙而优雅地为雷卡斯冲泡了一杯拿铁，在新法师面前，艰难地弯下腰来：“怎么？格格巫没有提起过我？”

　　“哈？”雷卡斯憋着气一口喝完拿铁，他是真的不喜欢任何咖啡的味道：“你认识山德鲁？”

　　“呵呵，你可以叫我劳伦斯，马丁=劳伦斯。”老鼹鼠缓缓靠上椅背，用一种沧桑的语调，开始回忆：“多年以前……”

　　“停停停——”既然这头老鼹鼠和山德鲁有旧，那这个人情不用白不用，雷卡斯当下也不再客气：“送我出城，什么价”

　　“哈哈，和格格巫一样的急性子。”老鼹鼠用一种长辈的目光打量着雷卡斯，两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把项链给我罢，你拿着烫手。”

　　“行。”雷卡斯一口答应，虽然能感应到那项链上强大的魔法波动，但赃物就是赃物，再有价值，也得有门路，否则烫了手就悲催了。

　　“哦？”深知那项链价值的老鼹鼠，对于雷卡斯的干脆，明显有些意外——对于任何法师而言，“蔚蓝之星”这样的共鸣法具，实在是一个诱惑，他不相信作为大学者山德鲁=金=格格巫的弟子，会看不出它的价值，能如此坚定的放手，这个“首席”，绝不是靠裙带而来。

　　惫怠的雷卡斯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的不学无术，竟被老鼹鼠当作心志坚定，从而拔高了他对自己的评价；在爽快的交出项链后，开始了脱城计划……

　　——如城第一医院——

　　“你说那个新法师，像蛇一样蹿出来的？”

　　米德里安看着眼前一脸阴鸷的高瘦男子，强按下心头不耐——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用不同语句，来询问同一个问题。如果不是级别上的差异，守护使那已到极限的耐心，是不会继续放在回答这种问题上的。

　　“是不是这样？”阴鸷男全然不理会米德里安的烦躁，竟然用手势来试图重现行凶者的身法。

　　这种无稽的行为，成功激起了年轻人的逆反心理，米德里安一甩手：“最后说一次，那个家伙从垃圾堆中蹿出来，重心压得非常低，几乎与地面平行，而且前冲过程中，身体极度扭曲，路径很难预判！”

　　“呵……”阴鸷男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转身离去，重新将心思放回急救室的守护使，隐约只听见他的轻哼：“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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