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另一个人

　　他发须一瞪，很不愉快：“时机还未成熟，你如此心急作甚！”

　　丰贤身子一颤，袖中的东西差点掉出来，退了三步，跪下来，顺势把东西往袖里压了压。。

　　“我只是怕——夜长梦多。”

　　“我说了多少次了，这路要一步一步走，急什么！”

　　徒有良眼看着面前这还年轻的义子，叹了口气，目光瞟向桌上：“胡大人送来的补品，金婆身子不好，你拿去给她补补。”

　　丰贤“哎”了一声。

　　“夜深了，要什么书明日让管家直接给你送房里去，这回回来多去外边儿走走，凤池可是比前几年大不一样了。”

　　“多谢义父关心。”

　　他把门关上，舒了口气。四周无人，一个箭步，向角门而去。

　　很快绕到了后花园的边上，身形一晃，脚踏假山，腾空而起，翻到后巷，一个黑衣人正在等他。

　　“东西拿到了？”

　　丰贤从袖中掏出一本颇具古色的抄本来，只见封面上写着：鬼神录增删试评本。

　　“塔塌前，我从塔里抢出来的。里边有七神墓最早的记载，虽有残缺，大祗完整。”

　　黑衣人随手翻了翻，只见前几页有一行批语，上写道：此作乃谢氏兆天旧作，名曰鬼神录，收录九十九神六十六鬼之旧事，先人增删几番皆不如意，吾受命增删此书莫使空置，今癸酉年终誊清，虽有残缺，并无遗憾。”

　　丰贤不解：“你要它干什么？”

　　黑衣人一边收一边道：“你可知道东庆二十五年发生之事？”

　　丰贤摇头：“听说过，具体什么事却没听说。”

　　“只怕是古时早有先例，有些事情，我们迟早得弄清楚。徒有良不知道吧？”

　　“义父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方才我出来碰见他还吓了一大跳呢！”

　　黑衣人看着他与之前无二的神情，愣了愣，忽问：“你后悔过吗？他毕竟是你师父。”

　　丰贤却反问：“那你后悔过吗？”

　　他眯了眯眼，半晌答：“不曾。”

　　丰贤苦笑：“如果早遇到他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惜我先遇到的是义父。”

　　“阿泉怎么样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丰贤取笑：“你还记得二师兄啊，放心，他被人救走了。就是那新提起来的庄妃。”

　　“庄妃？”

　　“和他一起走的还有个叫薛南的，好像是他朋友，以前没见过。”

　　黑衣人眼光一闪烁。

　　“你认识他？”

　　“不认识。”他矢口否认。

　　“放心，他应该没事。”

　　“好，我走了。”黑衣人像是问完他关心的问题，对其他任何事便不再理睬，准备离开。

　　丰贤却道：“你不准备去见见师父？”

　　他却头再不回，飞步疾奔而去。

　　这日，肖斌英睡得浑浑噩噩，丝毫不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薛南却心急如焚。因为他知道，约定的时日就快到了，他需尽快脱身。

　　可眼下却离不开这娇滴滴的女子。

　　他有些不快。

　　原本薛南平日里是颇受女子欢迎，可如此主动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并且如此“贴身”于他，他竟有些应付不过来。

　　他不知她眼里到底把他当作什么。他如今已经百分之百肯定这女子绝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唐秋儿，他便不想再与其有太多瓜葛。可语唯却有些乐此不疲，一直粘着他。

　　“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他实在憋不住了。

　　语唯有些纳闷：“你不想我跟着啊。”

　　“你一直跟着我作甚？”

　　“我不知道——总觉得我是该跟着你的。”

　　“没有一个人是总跟着另一个人。你该找些事做，琼州那么多好山好水，你该去看看。”

　　语唯有些语塞：“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佳袭你放心，我一定会想起来的，你是谁，我是谁。”

　　“那你就好好去想，你是谁。”语唯听出了他的不耐烦，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你是烦我了吗……你以前也对我这样吗？”

　　薛南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握住她的双肩，他觉得他是时候说清了。

　　“语唯，我必须要和你说一件事。我们——其实并不相识。”

　　语唯不解地看着他。

　　“我是骗你的，我只是救了你，你真实身份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你可能是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我可能——也是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你和她长得真的很像，但你不可能是她。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听着这话，忽然傻眼了：“什么意思？”

　　他否认：“我不认识你，我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姑娘，你回去吧。”

　　她懵了，脑子一片空白：“你骗人，你说你认识我的！”

　　她本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他说这话时却毫不闪躲地盯着她的双眸，像是要证明他说的是并不是谎言。想到这，她眼泪忽然哗啦一下落了下来。

　　薛南连安慰的意思也没有了，他知道有些事，当断则断，就算痛苦些，也只是短暂的。可没想到她这一哭，好大动静，红衫女闻声过来。

　　“薛佳袭，你干什么呢！”何虚芸抱着床被子，一副要来为她报不平的样子。虽然，她真的只是恰好路过。

　　“昨日没见你，你这干什么呢？”他看到她头发乱糟糟的。

　　“收拾屋子啊，你们，吵什么架啊？还把人家吵哭了？”

　　“收拾屋子让下人做就是了，你何必亲自动手。”

　　“有些事自己做，乐在其中。不是你们到底干嘛啊？”她把被子放到石桌上，绕了一圈仔细打量面前这女子。

　　身穿藕荷色绸衫，面如满月，清秀杏眼，小嘴微撅，眼中挂着泪花，小小一惊，不想原来这“老祖宗”活过来竟是恰若朝华的可人模样。而“老祖宗”也注意到了这女子，瓜子脸，俨然比自己小几岁，却一副异于年龄的泰然之态。

　　“你是谁？”她迅速把眼泪压了回去。

　　“我——是来看你的。”何虚芸脑子一转。

　　“来看我？你认识我？”

　　“这不就认识了吗？我叫何虚芸。”何虚芸主动伸出手。

　　“语唯。”她亦伸出手，却恍了薛南一眼，见他依然无动于衷的样子。

　　“阿泉怎么样了？”他其实只是想换个话题，缓解一下这个尴尬的气氛。

　　“养的尚好，大祗过不了五六日便能好完了，你不去看看他？”何虚芸一脸自豪。

　　“看过，总在睡觉，也不好叫醒他——有件事，我要同你说一下。”她忽然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原本我是计划，在明日酉时必须赶到凤池的，我同人约好，在那见面。”

　　“那你便去啊。”没想到何虚芸竟答应得这么爽快，见薛南还有疑虑，何虚芸便直接说了：“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照顾阿泉的——还有语唯。”她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搭上了语唯的肩，“正好从琼州到凤池新挖了条小路，你骑快马半日可到凤池。”

　　“我回头同南宫公子说一声罢。”

　　“不用，南宫流眉今日在共庆班谈他的戏，不知夜里何时回来。你去马厩说声提匹快马，明日早晨出发，午时便能到凤池。”

　　“这样好吗？”

　　“无妨，我会去替你和他说的，他不是答应了答谢报恩的吗？待阿泉伤好后，我让他去凤池寻你。”

　　薛南抱拳：“多谢。”

　　何虚芸让语唯帮着她抱被子到屋里去，二人合力，轻松了不少。与他擦身而过时，语唯却突然停了脚步。

　　“我姓于。”

　　她想她还是说——

　　待薛南还没反应过来，抱被子远去了。

　　于语唯？

　　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