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分局这三、四十人个人，并不容易带，刑警这个职业。团队意识特别强，基本上每个优秀的刑警手下都带着几个兄弟，相互看不上眼的肯定有。特别是有实力又有个性的，他能办大要案。他也不求你提拔，他要跟你拧着来。有你受的！郑涛做人比吕志勋活络的多，就这样，还是有看不惯的。他不是副局长主持工作么？那好，每次有什么事儿。就有人忍不住拿主持说事儿。说你别看你“驻持”，你也不是正局长。姓郑也没用，就是个副的！

　　那伙人在重案一组。组长老孟四十多，侦破经验丰富。很有工作实力，但是脾气暴，难相处。一发飙，管你领导不领导。比吕志勋都难应酬。

　　这老孟还瞧不起女的。不用说。对我没好感。以前他在吕志勋手下就是刺头，俩人除了工作基本不说话，我知道老孟有能力，也研究他破的那些案子，属于非常善于观察细节那类侦破高手，可就这么个人，偏偏不给别人面子。

　　郑涛拿老孟没办法，硬把我调去他们组做副组（还是个股及，我这些年，就是股级），据说市局领导也是这个意思。

　　我必须支持郑涛，老孟当然知道我跟郑涛多铁的关系，我一进他们组，老孟就没给我好脸色，加上原先西城派出所那曲钧他弟弟曲良也在一组，曲钧一直恨我呢，他弟弟能对我客气么？郑涛还真不知道我跟曲钧当初有矛盾，我原先没当回事儿，后来还是飞飞告诉我，曲钧私吞赌资被内部处理降级，恨了我好些年。

　　我现在跟老孟、曲良搅和一块了。

　　那武局长亲戚老头，其实就是武局长亲家的父亲，怪不得郑涛说特殊呢，我也没法把这事儿跟组长老孟交代，老孟那性子，还不直接把人家家务事儿挑出去？

　　老孟见我进进出出也不说案情，心里肯定有意见，但脸上就是“我看不惯你，我不管你，看你怎么得瑟”。

　　武局长是市局的一位副局长，分管财务，可以说挺有实权，经费什么的，报销、补助，人家一支笔，刑侦分局没有城区其他分局的罚没收入，等于清水衙门，可一大帮人总不能天天自己掏钱吃盒饭，郑涛得想办法，为这个搭上了武局长。

　　武局长女儿的事儿，能不尽心么？武局长亲家那老头，82了，年轻时风流一时，家底厚，房产解放前就有好几处，文革后落实政策，这些年各处拆迁翻新，积累下来连店面一共九套！

　　武局长亲家是老头二婚生的子女，前面还有一房子女，老头六十年代就离婚了，前一房子女早就不联系了，有的都过世了，武局长亲家是老头儿子辈唯一在世的子女，前房还有两孙子，打出生就没见过面，即使参与遗产分配也得不到多少，这老头本来跟儿子一起生活，78那年和一个30出头的保姆好上了，非要单独过，儿子阻拦不了，老头就和保姆住新城去了，今年老头老年痴呆越发严重，只认识保姆，不认识子女的，武局长亲家也是有打算的，一打听老爷子把房产全写给小保姆了，心里这个急，老头儿子就武局长女婿一个子女，以后什么还不都是小夫妻的，武局长女儿因此求助爸爸。

　　这事儿又转到了我手上，我去拜访了老人家，严重的痴呆，不过看得出对那保姆特别依赖，那保姆打扮得挺清爽，大嘴，变脸，长眼睛，白皙，有种说不出来的第三者风情，肯定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我借口社区服务调查上门的，那女的用推车推着口水直流的老头，一副女主人的口气应对我。

　　我问她老人家还好么？她瘪嘴笑，“一天到晚离不开人，除了我，谁都不认，也不怕你笑话，吃喝拉撒都在我这儿！”

　　整一个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我看着她那猩红的嘴唇子，心里有种邪恶，这花老头，没给她折腾死算奇迹吧？

　　“这老人家有子女吧？”

　　“子女？”保姆警惕的看看我，“好几年也不见人来了，我要是丢开他不管，早就别处报到了！”

　　“这么说，你辛苦了，老人家有收入吧？”

　　“你打听这些干什么？你们街道办还给补助？”

　　“五保户可以申请补助，我们这也是摸摸底。”

　　“跟五保户也差不多了，不过，我这些年从没离过身，牺牲的就我一个，你看我这是不是能评上什么精神奖？”

　　“老人家户口好像不在本社区。”我知道老头户口还跟儿子在一起。

　　“我户口在这！”女人拿出户口本，登记住所就是这套四室一厅超大房子，我之前调查了，目前产权证还没更名，问题是花老头遗嘱做了公证，老头一死，这房子连同其他八套就都是她的了。

　　只能有一个办法，求证她以欺骗手段控制老头立遗嘱，不过她看上去精明啊，我再问深了，恐怕打草惊蛇。

　　上午结束户访，我又去了趟派出所，托他们多注意老头家情形。

　　没想到吕志勋在所里“视察”，那正是他的分局辖区，我跟他打了招呼，局里好些人不知道我们离婚了，有人叫我一起吃中饭，我没答应，出了门，吕志勋跟了上来，“走吧，我请你吃中饭，顺便了解了解津津的情况。”

　　他是津津爸爸，我别跟他整毛了，都离了，再闹腾没意思，吃就吃吧。

　　找了家湘菜馆，我喜欢吃辣的，吕志勋不喜欢，他爸妈家里的菜从来都很清淡，其实我并不习惯湘菜，吕志勋可能觉得是辣的，我就对口。

　　吃饭的时候，吕志勋问我老孟给没给我难看，原来他知道我去了一组。

　　“没什么，反正是工作。”

　　“老孟人不坏，不过那个曲良恐你要小心，你那个脾气，说不定被他整了都不知道。”吕志勋突然关心起我来了，我还真不适应，于是我眨眨眼，没反应过来。

　　“你呀，我以前没想过那么多，很少替你考虑，现在分开了，有时候会想起你，那天看见你在广场上哭，想走过去，可你跟着别人走了，没想到你会哭成那样，这些年，对不起了。”吕志勋握住了我的手，“如果我从没认识韦小安，我就一定会对你比别人对你都好。”

　　我把手抽出来，“还说这些干什么，其实你也不用为我担心，郑涛会让我吃亏么？我这个人，从大壮开始，就一直有兄弟照应，我其实让你失望了，我根本不是个独立的人，需要很多关心，需要有人把我当月亮哄着，得不到就会哭，在爱我的人面前，不懂掩饰自己。”

　　“你是说，我不爱你？你从来没对我哭过。”

　　“可能我习惯了我和你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明白，你心里我是什么分量，没关系了，都过去了。”

　　“如果我想重新让你认识呢？”

　　“你爱的人不是我。”

　　“胜赫、郑涛不是都离过婚，他们都爱过别人吧，为什么你情愿相信他们也不相信我？”

　　“跟郑涛没关系，我跟郑涛就是哥们，胜赫心里一直有我，这是无法改变的。”

　　“我心里也不是没有你。”吕志勋把手机递给我，看到我的号码，称呼是“老婆”。

　　“这个，不会变。”

　　“那个，没意义。”我又翻了翻，“我的小安”，我递给他，“这个，也不会变，对吧？所以，不要相互浪费时间，其实我挺为你和韦小安感动的，她制造机会让你离了婚，可你还是原谅了她，你爱的是她，没有疑问。”

　　“不能给一个女人名分，算什么爱情？男人家里那个老婆，才是第一位。”

　　“行了，不耽误你去找合适你和韦小安的第一位，也许有人容得下，但那不是我，就算没有韦小安，咱俩也不会在一起了，谢谢你的午餐，以后如果不是因为津津，不用见面了。”

　　离婚的最后一个程序，也终于走完。

　　我确实明白了吕志勋，他不过是想家里一个闲着，外头一个牵挂着，如果这是男人的爱，我嫌麻烦，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