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房子几年前就租出去做了茶馆，跛子过世前两年搭建的小仓库，侄子带人来收拾加固。外间做厨房，里间搭了一张床，冲澡就在不到一平米的卫生间。冲水马桶自己用，刷洗干净。站在旁边淋浴，蛮好。

　　两层楼老房子。年租金几十万，玉妗放给几个亲戚，利息两分，借条叠在马口铁盒子里。利息都是按月收现金。存在附近的储蓄所，玉妗六十几岁。有精力来来回回跑。

　　到底是老人了，一年中会少不了几次病痛。跑腿的就是侄子，如今也只有这个当警察的侄子能靠靠。侄子正好在附近工作，且不是那种太过灵光的，玉妗守着沿河景区偌大的老房子。光盯着房租的可就不少，玉妗和两个女儿闹到翻脸也是因为房子。大女儿没工作。玉妗原也是有照顾的意思。但是房子是后一个老伴儿留下来的。大女儿是玉妗前房带来的。玉妗就算想把房子全给大女儿，也怕小女儿不甚愿意，老爷子走了，老爷子两个姐妹还在，那两个很愿意为这个小的出头。

　　玉妗原本和小女儿一家生活在上城区，毕竟电梯楼住着比潮湿的后院舒服，可是小女儿对玉妗只把房租借给大姐和别的亲戚，却不愿意分一点点给自己心存不满，家里一到用钱的时候，就小的嚷嚷“妈你总不能看着我不管不顾。”

　　玉妗就有些生气，我把你养大了，供你大学毕业，工作又不差，凭什么还要我出钱？至于和小女儿一起生活的若干费用，玉妗无视了，羊绒衫一买两件，从来都是小的出钱，玉妗心安理得。

　　玉妗更心疼大女儿，不到两岁，那年亲爹跟着外面的女人跑了，玉妗慌乱之下，自己硬撑了半年，在亲友的古道下又嫁给了开五金店铺的跛子，跛子对她还好，对她带来的大女儿就一般，好在不缺吃喝，守着五金店，玉妗又生了一个丫头，跛子有点失望，碍于自己有残疾，也不能指望再找个年轻未婚生的女人生儿子，后半截磕磕碰碰也都过来了，跛子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很好的，生病后没怎么舍得花大钱治病，临终前告诉两个妹妹，房子留给自己女儿，存款就都是玉妗安排。

　　办好后事，也就剩了个十几万，好在大的已经嫁人生子，小的也刚好大学毕业，没有再需要花大钱的地方。

　　玉妗悄悄给了大女儿五万，又觉得大女婿头脑太灵光，看着不放心，就让女婿写了欠条，女婿顺势提出多借一些，按银行三倍利息，玉妗算算值得，就全放出去了。

　　五金店早就关了，一开始租给点心铺，没多少房租，后来成了景点，房租上涨，玉妗把整栋楼租了出去，亲戚闻风而至，玉妗过上了房款收利息的安稳日子。

　　跛子在世，钱他自己控着，说白了对玉妗是有些不放心，跛子前一个女人跟他不到一年卷款跑了，玉妗过来也没打结婚证，毕竟前一个没办离婚手续，那时候也不知道丈夫跑了还能不能办离婚手续，玉妗带这个孩子急着嫁人，两人凑一起也就是搭伙过日子，等生了小的，男人坐在店里收钱，随手交给玉妗生活费，平时三五十，年节一百两张。

　　玉妗对跛子是看不起的，玉妗跟前个男人结婚时，还有民办小学教师身份，怀孕后因为路远上班不方便，男人宠着她，哄她在家好好养，自己能供她这个女才子一辈子，玉妗被宠懒惯坏，想着民办转正式等编制还不要猴年马月，在学校也受了些气，既然男人靠谱，索性就在家养着了。

　　只因世事变换，男人被外面的女人糊弄邪了心思，竟然就撇下她娘俩狠心跑了，玉妗又没了工作，也不善家务，一时找不到出路才就了跛子，跛子也不大让她干什么家务，但是到底存了些别的心思，琢磨些下流招数弄她，玉妗每每紧闭双眼，欲哭欲嚎，跛子就更加放肆，仿佛折磨她就能一跳登到天堂去。

　　夫妻到底是原配的好，玉妗在跛子的楼院过了二十年，还是原先的念性，前面那个男人只剩了模糊的影子，然而，梦里还会见着他，却也不记得到底又都怎么了。

　　他就在玉妗的梦里延续着，关于玉妗最好的年华，爱情，梦想，幸福，都成了模模糊糊的影子，玉妗骨子里“从一而终”。

　　玉妗把得不到的爱情，修补成对大女儿歪歪拧拧的偏心，因为跛子偏爱小的，小的又长得比大女儿出挑，玉妗内心格外不平，明明是那个男人长相气质都好许多，偏偏大女儿比小女儿除了长得白些，再没有拿得出手的。

　　大女儿读了中专，才工作没多久就嫁人、怀孕做了“全职主妇”，玉妗劝过两句，大女儿说带着肚子上班多累，我老公能赚钱，要我那点儿工资做嚒？

　　小的一路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回来单位也是挂的出去，跛子早就扬眉吐气，玉妗怎么就想不通，跛子是个什么材料？他的种不该出落得比大女儿优秀。

　　因为小女儿争气，玉妗在娘家面上颇有光彩，这样一来，对大女儿又有些怨烦，尤其是这几年大女婿生意越来越差，总要过来借钱，利息倒是按时给了，别的亲戚看不惯了，老是絮叨你把钱都借给大女婿，当心血本无归！

　　玉妗在小女儿生育前一个月跑去大女儿家接送上幼儿园的外孙，小女儿没有婆婆，月子全靠保姆，心理对她有了怨言，后面外孙女进幼儿园，小女儿换大房又接她去住，住了三年，看不惯小女儿什么都有自己主意，家里一有大项开支，就想问她借钱。

　　玉妗并不认同沿河的老房子必须留给小女儿，万一小女儿有个什么事，房子还不得归女婿？小女儿的女婿也不投玉妗心意，玉妗明明是努力存钱以后都留给两个女儿，可小女儿、女婿没一个领情！

　　玉妗很少用大女儿的钱，她毕竟没工作，靠男人生活，小的不同，那么好的金融单位，一年三十多万，还不算女婿是主刀副主任医师，玉妗想不通小的怎么就不和她一条心。

　　清明玉妗因为腰酸没去给跛子上坟，一个她想不到的人竟然找上了门！

　　那个走出去三十四年的男人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转弯打听到大女儿，大女儿立马躲避，也不告诉玉妗，男人又捋了捋关系，弯弯曲曲找到玉妗的后院。

　　男人到民政局开了证明，他和玉妗还是合法夫妻，两个女儿一起反了，小女儿蹦起来玉妗还能考虑出来，大女儿死活不同意亲爹进门，就连不爱管闲事的侄子也跑来提醒她那个男人可能不太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