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抬起眼来,望向那正若有所思的盛浅予:“倘若不是师父当年收留了先天性顽疾的我,我大抵早就死了。闪舞网可以说,作为傅青有的这条命,是师父给的。他既然给了我一条命,自然也有权力要求我去干什么,不干什么,便是要求我一辈子在谷里不出来,也是他应有的权力。所以当时的我,其实是不恨师父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你最后不是也还杀了师父,屠了全门,就此出了药谷,来到这里了么?盛浅予在心中如此想着,自然也识时务地并没有将此说出来,只是也报以一个笑容,并没有搭话。
更何况,她也逐渐看出来,跟前的傅青有似乎也只是单纯地在与她说起这些事来,并没有期待她的回应。既然如此,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她不如闭嘴聆听,或许还能够汲取更多的消息。
然而那头的傅青有却好像并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在追忆过往事以后,终于还是截住了自己的话题:“抱歉,因而我对京邑的确很怀念,不知不觉便已经说多了,耽误了你这么多的时间听着我胡言乱语了。”
结束了?盛浅予眯了眯眼睛,转而坐正了身子来,也很是客气:“傅谷主的声名早有耳闻,如今亲眼所见,反而增添了几分别样的人情味。”
“声名?”傅青有似是被这个词逗乐,指腹在紫金手炉上摩挲的速度也眼见得快了一些,“我能够有什么声名?总不过是欺师灭祖,冷酷无情那些字眼,不知您听到的是哪一个?”
这句话着实不太好让人接,而他对于自己在外声名狼藉的形象又是如此的坦然,让人几乎连奉承的话都说不出口。
盛浅予在心中琢磨了片刻,索性将楚兮方才与自己说的情话照本宣科地作为回应:“我只信我眼前所看到的。”
这份答案其实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好在傅青有看起来并未计较,转而终于谈及正题来:“说起来,你们自京邑远道而来,是为何事?”
跟前的人看起来虽然并非好相处,然而性格也不像是此前传闻中的那般乖戾嚣张,盛浅予略微眯了眯眼,在心中思量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暂且试探性地说道:“傅谷主,实不相瞒,此番我们前来的目的正是为了我的夫君,他……”
她口中的话还未说完,门外便已然传来了一声银铃般的呼唤:“师兄!”
盛浅予的话也因而戛然而止,转而循着那声轻巧的呼唤望向那被陡然推开的门。
傅小蝶在这里俨然是横行霸道惯了的,也从来没被人教过需要遵守什么规矩,如今直接大喇喇地推了门,便如一阵风一般呼呼地跑到了傅青有的面前,手腕上悬着的银铃叮叮咚咚地作响,倒是很是符合她如今活泼泼的状态。
一进门,她也没有看向盛浅予一眼,便拉着傅青有的衣袖声音软软地撒起娇来:
“此前便听玉儿说你在侍弄药草,我便不敢去打搅你,还估量着你要是投了心思进去,大概又要忘记吃晚饭了,所以特意叫人煨了鸡汤,想等煨好以后给你带过去,咱两一起喝,正好你忙了那么久,也能够为你补补身子。没曾想你这么快就一声不吭地回来了,也没有事先通知我一声,我可要不开心了。”
傅青有在面对她时,面上难能绽放开了一个较为明显的笑容来,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却也流落出些宠溺的意味来:“听说你难得领了客人来,又要我来看看。所以手头事忙完以后,便过来了,没来得及叫上你。鸡汤煨好了也好,我们今晚也可以一起喝,总也不算浪费。”
傅小蝶歪着脑袋想了想,转而才满意地对他毫无保留地扬起一个笑容来:“唔……这倒也是。”顿了顿,她像是又想起来了什么一般,连忙道,“对了对,那鸡汤是要喝的,但是你药要在之前半个时辰喝,还好如今我想起来了,不然你又要忘了按时喝药了。你总是这样,我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都紧张得不得了,却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身体可比你要好多了!”
面对着傅小蝶那有些抱怨兴致的话语,傅青有的面上却始终皆是温吞的笑容,像是一个耐心的兄长,正在看着不懂事的小妹妹对自己恶声恶气地嘀咕,半些也没有觉着吵的模样,显然这已经是他们沿用多时的相处模式了。
那头的傅小蝶还在小声嘀咕着:“看着也快到饭点了,那药应该也煎好了……玉儿?”
那唤作“玉儿”的侍女应声而福了福身子,涣散无神的眼珠子活动了一番,最终很快便转向了傅小蝶的方向,口中的声音恭顺而刻板,即使能够如同常人一般活动,也还是可以让人窥出不过是一件死物而已:“药房的人方才已经来报了,只是主人当时还未来。奴婢这便去端来。”
“去吧去吧。”傅小蝶随意地挥了挥手,似乎并没有发觉这些仆人的异常和不同,也或许是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们共同表现出来的死气沉沉。
盛浅予在一旁坐着,也在探量着傅小蝶在面对傅青有时的情态。
她的撒娇很是自然,肢体动作透露出的亲昵意味是难以伪装的。身体的反应是最为一个人若是从心底不亲近此人,就算嘴上的话语亲密,然而在接触到的时候还是会有本能的瑟缩,然而这一点在傅小蝶的身上却没有体现。
难不成傅小蝶真的对于自己的杀父仇人没有一点其余的想法?
仿佛是终于发现了她的窥探,傅小蝶就此与傅青有嬉笑撒娇了几句以后,便重新回转过身子来望着她,虽然面上也是笑吟吟的,但语调明显消褪了方才对于傅青有时的亲近:“说起来,你那个相公体中的毒已经有多少时日了?”
乍然问起这个问题,使得盛浅予难免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望向傅小蝶那半眯起的眼睛,但见里头正有一抹狡黠的光芒掠过。
盛浅予放在膝上的拳头略微一缩,识明了她的目的并非如此单纯,然而傅青有此时正在侧,听得傅小蝶此话,只也随之问道,“毒?”
既然傅青有都已然主动问了,纵然知道这不过是个傅小蝶有意埋下的陷阱,盛浅予也只能硬着头皮随之走下去,“我相公的家人遭奸人所害,下了慢性的缠骨毒。我夫君算是其中症状最为轻的,不过也就这两三年的时间,毒性暂且只蔓延到手部,只是还是需要刮骨疗伤,才能够得以根除。因而京邑中无大夫可以做得此活计,所以特地携着我夫君前来寻您,还期望您能够施以援手,救我夫君,救我的婆家人一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傅青有起身走过去,拿起了楚兮的手腕把了把脉搏,很快便又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上,眼眉连动也不曾动过一下,似乎只是在问一场稀松平常的诊,“如此,倒是桩小事,你们既然是我师妹带来的客人……”
他口中的话语还未说完,便已经被小蝶从中打断了,拉着他的袖口有些不满地撒娇,“师兄!你近日三番四次都忘了吃药了,你看看你这手,都已经上了手炉烤着了,还是这么冰,白头发也多了好几根,可见你在我此前走的时候也没有好好地调理自己。我早便说过,如此一来要罚你的。”
乍然被打断了话,傅青有也不恼,只是转而好性子地问道:“那小蝶觉得应该怎么罚?”
“嗯……我想想看。”傅小蝶搭着下巴状若在思量着,撇过去的眼角余光却恰似不经意地掠过了盛浅予的脸庞,唇边那抹狡猾的笑意丝毫没有隐藏。
盛浅予也因此而眯了眯眼睛,心中有所预感此事不妙,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静静地坐在原位,不卑不亢地望着他们二人,平静得像是一潭泛不起波澜的湖水。
而傅小蝶偏生生便是想要在这一片平静中搅一搅一般,口中只突然间“啊”了一声,拍了拍手:“我想到了,就罚师兄这十天都不准再碰药草啊针灸啊医书啊这些东西了,若是这十天里头还不自己记着好好吃药,就再加十天,一直等到你记着为止!”
说着,她又从鼻子里头哼了几声,好似对于自己想出来的这么一个惩罚很是满意:“反正侍弄药草那些事情下人都能做,是师兄你总是不放心,总是惦记着才每日都那么忙,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了。还有,不让你研究那些个玩意儿,我想对你来说才是最大的打击,这样正好,教训你这么一回,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忘记吃药了,哼!”
她的话语中尚且带着小女孩的骄纵和任性,像是早就笃定他定然不会责备自己。
果然,傅青有对于此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见来,甚至没有看出她那报复性的小心思,只是微笑着点头应许了:“好。”
若要说魔头这个称谓,如今看起来,倒是傅小蝶要比傅青有本人更为相像一些。
因而此前便已然做好了此事被打搅的准备,故此时此刻的盛浅予实则也没有多么失望,只是也平静地敛着眉眼坐在一边,时不时撇过头去查看楚兮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对于傅小蝶这么一个恶作剧式的干扰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如今她特地在自己面前展露与傅青有之间的要好关系,不过就是想要变相地让他们主动去求她而已。然而如此着急行事,反而也暴露出了傅小蝶对于他们的确有所急需,既然如此,不如便比比看,到底是哪一方最后先投降认输。
这样的平静,反而使得傅小蝶面上微愠,咬着嘴唇眼见得就又要发难,玉儿却在此时端着汤药走进来了,欠了欠身子:“主人,您的汤药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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