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在梦回客栈住着,晃眼就是六天。
六天里,雪青衣裙的女子一点异常动静都没有,每天除了准备三餐几乎不出门,也不与人多接触,更是丝毫没有要再次启程的意思。云炎已经抱怨了许多回,每日里闻那迷香,闻得鼻子都要坏了。
萧慕婳经不起云炎日以继夜的软磨硬泡,蹙了眉想说算了,这人既然盯上了云炎,以后总也还会有机会,只是还没等她说出口,事情就有了眉目。
这一日,萧慕婳和往常一样,同楼玉宇、玉无争一道,在梦回客栈的二楼用膳。
今日的梦回客栈格外热闹,萧慕婳三人是住在客栈里的,早早就吩咐了店家准备午膳,这才得了个临窗的雅间。到雅间的时候,还瞧见有人站在门口和店里的掌柜发生了口角。
“你这雅间里分明没有人,怎么就不能让我们坐了,瞧不起我家小姐么?我家小姐可是要用雅间来招待贵客的,你竟说让我们坐在大堂里,你是什么居心!”穿着藕荷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一手插了腰,一手指着掌柜,秀气的眉紧皱着,嘴巴撅得半天高,脸上隐隐透出些许骄纵煞气。
掌柜微微弓了背陪着笑,态度却坚决:“姑娘,这雅间,真真儿不是小店故意按着不给,而是的的确确有客人早订了的。这做生意,讲求的就是个信誉,小店总不能自己污了自家的信誉不是。”
“我不管你什么信誉不信誉的,今日你必须得腾个雅间给我家小姐,不是这间,那就把别间儿的客人赶了。”少女头一撇,蛮不讲理地拨开掌柜就要往雅间里闯。
掌柜皱眉,脸上的笑霎时敛去了,指尖似有若无地缭绕起暗色的罡气。
“莲心,莫要如此无礼。”蓦地,一个温婉的声音穿过嘈杂的大堂,清晰地落到少女和掌柜的耳畔。
女子一袭水绿色绣着兰花的衣裙,三千青丝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用支清新的白玉雕花簪子固定了,落下几缕碎发飘在颊侧,衬着露在鹅黄面纱外的含情目,生生于温雅中透出来一股子媚色。<>
“戚掌柜,不知这雅间的客人预定了何时到,可否与他们商量一番,先让于我们?”女子喝止了莲心,引着个贵气十足的公子哥儿走到掌柜面前,语气倒是比莲心客气了许多,但话里的意思,却丝毫没变。
戚掌柜屈起手指散了罡气,敛去的笑又回到脸上:“原来是毓秀小姐。小姐你看,眼下正值饭点儿,今日又恰逢选花魁,客人早早就订下了,着实不好扫了客人的兴头啊。”
莲心微垂了头站到毓秀身后,听着这话,忍不住仰起面来插嘴:“那你就要扫了我家小姐的兴头?你都能叫出我家小姐的名讳,就该知道……”
“莲心!”毓秀蹙眉,隐晦地看了站在自己身侧的贵公子一眼,沉了声数落,“你真个儿是被我宠坏了,何时竟学得这般骄纵。”
莲心缩缩肩膀,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向边上瞧了瞧,恰见贵公子脸上有了丝不愉之色,顿时不敢再多说。
这公子是前日里到府上的,老爷、夫人,乃至小姐都对他恭敬有加,生怕怠慢了,她即便猜不透这公子是何身份,也明白他不好惹。何况,素来眼高于顶的小姐竟对他起了心思,这两日来总想着法儿亲近,若是因为她,叫这贵公子对自家小姐留了不好的印象,回头,小姐定然饶不了她。
毓秀见莲心可算敛了蛮气,心里头舒出口气,换了副笑容为难地看向贵公子:“都是毓秀的不是,竟忘了今儿个是花魁节,没有早些订下位子,公子你看?”
“实在挪不出,便在大堂里坐一坐也无妨。”贵公子拂了拂袖,放眼扫一圈大堂,禁不住微微皱起眉。明明方才上楼的时候还余了两桌,这几句话的工夫,竟也坐满了。
戚掌柜见着这景况,心里也为难起来。
龙渊皇朝统共三大一流世家,一个鹤归城的玉家,一个元和城的司马家,再有就是这和风城里的齐家,眼前这齐毓秀,便就是齐家的嫡出小姐,天赋上佳,在家族里很受器重,他着实不能将她得罪死了,可是……
“是宗政公子么?”萧慕婳拦着楼玉宇和玉无争隐在角落里看了好一阵戏,这会儿才走出来,扬声招呼。<>
宗政冕眉间稍动,倏地转过头来,唇角勾勒起浅笑:“是萧姑娘啊,一别三月,向来可好?”
“劳公子垂询,一切都好。”萧慕婳欠了欠身,还未抬起头,就察觉一道不善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
“这位姑娘是公子的朋友么?”齐毓秀一双含情目眯了眯,眼中有敌意闪过,脸上却维持了温婉的笑,出声吸引宗政冕的注意力。
宗政冕颌首,目光略过一左一右站在萧慕婳身边的楼玉宇和玉无争:“这两位是?”
萧慕婳稍稍偏过头,先看向右手边的玉无争:“这是舍弟,萧争。”然后才探手握了楼玉宇的指尖,轻声,“这是我的未婚夫婿,楼玉宇。”
楼玉宇看萧慕婳竟先去介绍了玉无争,不由得微微黑了脸,转而又听萧慕婳这般介绍自己,还附赠了一个小小的福利,顿时多云转晴,凤眸里笑意潋滟。
齐毓秀顺着萧慕婳的介绍看过去,恰好撞进那绝世的风华里,眼神不禁一呆,直至楼玉宇三个字落了地才倏然回过神,余光隐晦地瞥了眼宗政冕。
虽则这楼玉宇的样貌比宗政冕好看了些许,可光好看抵什么用,籍籍无名之辈,哪里比得过三杰之一、当朝的七皇子殿下,所以,她还是抓牢了宗政冕是正经。
宗政冕几人可不管她心里转着什么念头,相互寒暄两句,还是由萧慕婳开了口:“宗政公子与这位毓秀姑娘可是没有订到位子?这雅间是我们所订,若不嫌弃,便与我们一同坐吧。<>”
齐毓秀蹙眉,心下不满。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就敢与她和宗政冕同坐,明明该当是将这雅间让于他们才是。不过,她再不满,也抵不过宗政冕点了头,只好堆起亲和友善的微笑,同萧慕婳道谢。
雅间尚算宽敞,进了六个人也不觉拥挤。雅间里的桌子一面靠着窗,只有其他三面可坐人。萧慕婳和楼玉宇自是坐了一面,宗政冕为了避嫌,同玉无争坐了一面,剩下齐毓秀独自对窗坐着,莲心束手站在她身后。
戚掌柜也跟了进来,亲自伺候着几人点齐了菜色,这才恭声告了罪,快走几步退出雅间,顺手拉上雅间的门。
“不知萧姑娘是几时到这和风城的,现下落榻何处?”宗政冕目送着戚掌柜出去了,这才又和萧慕婳寒暄。
萧慕婳微微欠身:“也才到没几日,就落榻在这梦回客栈里。”顿了顿,唇角扯出个极淡的弧度,“当日天凤山匆匆一别,公子诸事是否顺利?”
宗政冕平和的脸色一紧,眸子也随之有些晦暗,好一会儿才叹息着摇头:“原倒是安排得周详,只是半路出了些岔子,功败垂成。”
“啊。”萧慕婳发出一个单音,若有遗憾地垂了垂睫,还没来得及接续,就听齐毓秀抢过了话头:“是什么事,都未曾听公子提起过,毓秀可能帮上公子什么忙么?”
“毓秀小姐有心,只是,不过是些私怨,倒也不必劳师动众,牵扯旁人。”宗政冕疏淡有礼地向齐毓秀表达了谢意,同时也不容反驳地回绝了她。
齐毓秀心中一堵,目光虚虚地投向萧慕婳。萧慕婳却没注意她,被她打断了话,便偏了头,把注意力都放到了楼玉宇身上。
楼玉宇微低着眉,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桌子下纠缠着萧慕婳的,萧慕婳刚使了巧劲甩脱,他立即又纠缠上来,你来我往的幅度略大了些,刚巧被齐毓秀尽收眼底。
哼,感情倒是好。齐毓秀不动声色地抬眼瞧了瞧萧慕婳轻蹙着眉,极力保持镇定,却又控制不住露出几丝羞赧的神情,腹中轻嗤一声,对萧慕婳的敌意不由消减下去。
一颗心都挂在别人身上的女人,对她能有什么威胁?只是……
“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似是有些不对?”齐毓秀眸色深深,担忧地向着萧慕婳身边靠了靠。
宗政冕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看向萧慕婳,见着她脸色有异,顿时皱了眉:“萧姑娘……”
“无事,是我在与我家小婳儿闹着玩儿呢。”楼玉宇向着齐毓秀斜了斜眸子,松开了萧慕婳的手,转而大方地揽了她的肩,朗朗出声。
宗政冕关怀的神色一滞,眼见得萧慕婳虽将眉蹙紧了几分,却乖巧地倚靠着,并不出言反驳,心中突然有些空落。
与萧慕婳见面不过寥寥,他本不该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可是,他总觉得萧慕婳的神韵,有的时候像极了那个人,现在才发觉,还真真是像极了,不论是那个人,还是眼前的萧慕婳,心中都是有了人的,关注点都不会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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