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纡尊降贵亲自迎接她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出来,张培青势必飞黄腾达。这段时间从宫中传来的消息也的确如此,她和太子殿下关系亲密,两人时常抵足长谈,就差没有同穿一件衣,同寝一张床。
全天下都知道张培青有才,一个大才子得到上位者欣赏并不稀奇,所以大多数聪明选择的不是嫉妒,而是拉拢。
张培青犹记得太子和她说的那一番话。
“改革由你提出,也应当由你操持。”
“黄家将会是你改革中最大的阻力,如果你要成功,必须打破黄家的屏障。”
“孤会帮你。”
案桌上一张烫金请帖,端正大方的隶书写明了宴请的理由,楚国贵族大家——黄家,三公子寿辰,特意邀请张少尹前去。
“先生先生,我们要去参加宴会啦?”憨憨的小子开心欢呼。
“平晏去准备一份礼物,你们俩收拾和我一起去。”她随手把请柬放到一边。
张培青急需探查黄家的事情,黄家急需拉拢她,双方之间就差一个桥梁,这个三公子寿辰来的真是及时。
探头探脑张望的季久申顿时不乐意:“为什么没有我?我也想去!”
她似笑非笑:“他们是我的护卫,自然要去,你是以什么身份去的呢?”
见她又是这般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季久申怒火攻心。他就说张培青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千里迢迢来到楚国还不是她给整的,现在倒好,人用完了就一脚踹开,连个宴会都嫌弃他参加。
“我也可以当护卫!到时候我装扮成护卫,谁能看的出来?”
她耸耸肩:“既然你无所谓,我也无所谓。”
这模样更气到了他,季久申咬咬牙重重哼一声甩袖子走人。
忘恩负义的小人!小人!
——
楚国屹立百年,黄家从楚国分裂出来便诞生了,同样拥有百年的沉淀。百年时间,一个家族不是没落就是强大,黄家明显属于后一种,还是那种根深蒂固只手遮天的大世家。
贵族中与黄家联姻的不知几何,换种方法来说就是,黄家的子弟遍布各家。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郢城又是他们的主家,可想而知郢城黄家势力有多强大。
一个家族能保持屹立不倒,必须有一个精明的领导者,他需要励精图治,为家族兢兢业业,还需要洞察力敏锐,能堪破混沌的局势。
比如现在。
“张培青虽说初来乍到,然她能凭借一人之力名动天下,可见并非凡人。”
“尚未弱冠稚子,居然使得诸国争相抢之,此人着实可怕。”
“不管如何,现在她已经到了我们楚国,且深受太子看重。按照目前状况,未来楚国很有可能是张培青的天下。”
“叔父,您是说……”青年大吃一惊,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没想到座上的老人点点头,“然也。”末了,深深叹息一口。如此青年才俊,要是他黄家的人,那该多好。
两人谈话没多久,一群衣着华贵的女子们翩然而进。这些女子年纪最大不过十七,最小十四,各个面容姣好,气质非凡。
“见过家主,见过大哥。”
她们正是黄家适婚的女孩,此次黄家三公子寿宴,邀请各方达官才俊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相亲。毕竟在这个年代,贵族女子的作用就是拿来联姻,通过这样的手段让她们提前见见也好。
“都起来吧。”
遵循家主吩咐,女孩子们纷纷坐下。黄家家主喝了一口茶,慢慢道:“子路的寿辰在即,届时各家名门贵族中的公子都会来,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希望你们不要错过。”
女孩子们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
婚姻不是她们能操控的,但是联姻对象她们还是能争取,嫁一个良人自然比嫁个不中看不中用的好得多。
“谨遵家主令。”
“还有一件事情,此次宴会中会来一个比较特殊的人,张培青张少尹,教习的嬷嬷应该都告诉过你们。此人十分受太子看重,前途不可估量,你们要心中有数。”
女子们神情不一,各自暗藏心机:“诺。”
出了书房,女子们各自和亲近之人一起走,唯独有一个女孩,孤零零一个人。
别的女子见了,故意和她并肩嘲笑:“听闻那张黑子貌黑如碳,丑陋不堪,我看正好和你匹配。”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张黑子可是太子面前的红人,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她一个卑贱的庶女怎么匹配的上?”另一女子冷傲哼斥。
嘲笑的女子听了面色难看起来,她们这些人都是庶女,她一句话可谓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但谁叫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嫡女。
她勉强笑了笑,不再说话,也不再嘲笑。
等她们趾高气昂的走完,一直低头不吭声的黄若朴才抬起头来,眼中尽是狠辣和讥讽。
虚伪的贱人们,她就不信她们真的能做到不去勾引张少尹。光凭那人头顶宠臣的光环就能引得她们疯狗一样涌上去,还在她这里装什么清高。
原本家主把主意打到太子身上,然而太子素来勤政寡色,偌大后宫居然没有一个女人,加上太子手段强硬,这么多年没有人敢提起这件事情,不死心的家主又把主意打到新上任的张少尹身上。
她是个庶女,身份卑微,不敢高攀不上太子,攀上张少尹的高枝还是可以的。
淡然地整理了一番裙摆头发,她冷笑一声,满是志在必得。
——
两日后。
黄家家宴。
真正踏进黄家的时候,张培青才认识到这个年代的世家大族有多昌盛。光一个荷花池就比她家以前的宅子大上四五倍,更别说还有什么鲤鱼池、小镜湖等等。
门内门外一条条长廊交错,仿佛一个偌大的迷宫,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无数家仆匆匆忙忙穿梭,站在人群中的她有种奇异的感触。
“太有钱了!”
傻眼的王衡对着大门流口水,敢在门板上镶嵌金子,也不怕半夜被挖了去!
门口车水马龙,达官贵人们蚂蚁似的奋勇而至,到处都是寒暄声,放眼望去一片人声鼎沸。
“哎呦,这不是张少尹吗?有礼有礼。”
正震撼的她被人叫醒,原来是朝堂上某个官员,张培青见过一面,印象不错,于是和他随意闲聊了几句。
“张少尹真是年少有为,冒昧问一句,您今年几何?”
“不敢不敢,司仲大人太客气,我今年便要一十九了。”
“才一十九。”对方深深赞叹,想到自己十九岁还是个无名小卒,依靠家族势力后来才成名的,不由得老脸惭愧:“张少尹前途无量。”
面对这些感叹死在沙滩上的苦逼前浪,张培青只能客气地笑笑。
奴仆带领下几人一同往花园走,从来没参加过楚国内部宴会的季久申也是满眼新奇。
楚国流行花,黄家举办宴会自然到处都是花。寒冬季节很多花不能存活,最常见的便是梅,除此之还有一些张培青不认识的花种,开的还挺漂亮。
“张少尹有礼。”
“韩大夫有礼。”她赶紧回礼。
“这不是张少尹吗?您也来啦,有礼了!”
“王少卿有礼。”
“哎?张少尹也来了,进来您可好?”
“好得不得了,叶大夫如何?”
走了多长路她就笑了多久,一会儿一鞠躬,张培青腰都快折了。她最近筹备搞改革,整天往楚荆那里跑,再加上大殿上楚荆对她态度友善,使得许多人不得不看重张培青。
早料到会有这一茬,她面子活做的十分到位,让问话的官员们大都了解到,新上任的张少尹是个脾气好的温良人。
当然,这只是表面,没有人会蠢到忘记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
礼物在进门的时候便交给黄家下人,韩平晏准备的,她看都没看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张培青对韩平晏放心的很,那孩子聪明绝顶,好歹还是个皇室公子,自然知道选什么。
说来,让堂堂公子当奴仆,她张培青简直——
飞一般的待遇!
宴会差不多到时辰,黄家的公子主人们都端正地跪坐在案桌后,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们也纷纷就座。张培青跪坐到指定的位置上,王衡韩平晏他们都站在身后。
她一出现就吸引了大批大批目光,无论对官员还是黄家的小姐贵女们,都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从她进花园开始,黄若朴便仔仔细细地打量。面黑如碳,想必此人就是闻名天下的张培青。
将她从头到脚不动声色看过一遍,身材高挑,略瘦,除了那张脸之外,通身超然的气度非一般人可比。哪怕面对宴会上所有人的灼灼视线,依旧淡定自若。
黄若朴想起了坊间流传她的评论:旷达超然,非俗世可比也。
宴会开端,黄家家主说了一些客气喜庆话,黄家子弟把礼物一一奉上,顺带对主座下方年岁不过十二三的黄家三公子说些恭贺话。
整个宴会流程有三。
一是献礼,二是大家坐在一起玩游戏,三是自由玩耍,第三明显就是留给年轻人们相互勾搭用的。
第一个流程很快过去,进入了第二。
古时候的游戏大抵不过是投壶、射箭、诗赋琴棋、击鼓传物,今天也不列外。黄家为诸位准备的是最流行的投壶游戏,先把壶瓶珍稀的制作工法、雕刻技术讲完,又说了说翎羽的出处,这才把常常的翎羽分到各人手中。
为了提高难度,壶瓶故意放置的很远,加上壶口小,一举□□去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十中能有一便不错了。
然而大家的表现让张培青惊讶,大部分人能投进三四根,偶尔还有投进一半多的。
这些贵族情趣玩意儿黄家女儿们没少练习,为在众人面前出彩,各个都十分认真卖力,居然成绩都不错,顿时引起大家鼓掌,张培青也免不了多看了几眼。
“姐姐,张黑子是不是看我了?我看见他看我了!”一个少女激动地拽着旁边人的袖子。
旁边女孩虚伪敷衍两句,心中暗恨不就是比她多投进了一支吗,有什么可骄傲的。就凭她蠢的样子,还想吸引张少尹?做梦吧!张培青这般有前途的才子,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这么想着,正好对上斜对方黄若朴的视线,她高傲冷哼,轻蔑地转移目光。
片刻后投壶的人过了大半,这时候,一直低调的黄若朴才不慌不忙地行礼,温婉地腼腆道:“小女子可行否?”
人群立即欢迎。
“黄小姐请。”
黄若朴羞涩笑了笑,娇嫩的笑靥堪比三月粉桃,使得许多公子迷花了眼。
洁白如玉的皓腕优雅伸出,一双青葱小手拿起翎羽,站定,认真比对一番,她手腕稍稍用力,翎羽便如同飞翔的鸟儿,于众目睽睽之下滑翔而过,准确无误地投进壶口。
“……”
全场震惊。
“黄小姐真是厉害!”
“不愧是黄家的女儿!”
赞美声络绎不绝,主座的黄家家主脸上笑纹更深,黄若朴不好意思地低头,恰好露出一段妙眼流波,状似不经意地朝张培青看了一眼。
许多正关注她的人顿时注意到她的动作,意味深沉起来。
张培青自然也看到她的目光,想到资料中介绍的这位黄家四小姐的事迹,饶有兴趣地弯起唇角。
“姐姐,你看那个贱人,明目张胆的勾引张少尹!平日里看她怪老实,原来都是装的!”
少女咬牙切齿,恨不得扑过去把黄若朴的脸蛋抓花。
旁边的女子满面冰冷,心中嫌弃她白长了一张好脸,脑子里净是稻草,半点气都沉不住,就算嫁个良夫也只有被欺凌的份。
她倒是不担心黄若朴,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她可是尊贵的嫡女,有什么好担忧。
“不过投了一支,接下来还有得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