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幼微奈何不得,终是应了这场莫名的比试。
和睿公主换了一身骑装出来。红衣猎猎,银鞭如蛇。她亲自牵了匹马走过来,走进了,微微抬了抬眉,将马缰递到白幼微手上。
难得的,竟是匹玉娇龙,毛发纯白,体型流畅优美,一撮白中带银的毛聚于头顶,英姿飒爽又温煦柔和。
最起码以白幼微看来,这马性子温顺,精神饱满,上面的鞍具也都稳固,全身无一处不妥,竟也不像是被暗中做了什么。
她不由心里怀疑,从来手段冷厉阴狠的和睿公主,也肯正正经经比一回赛?
于羽瞧着她小心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扬眉道:“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在这上面动手。本宫动手,都是在明面上的。”
白幼微扯着嘴角僵硬笑了笑。
好一个明面上,那华妆楼一事,又是谁的手笔。若不是齐玄送了证据到她手上,她大概一直下去都无法知晓是和睿公主所动手脚。
马儿看归看了,白幼微却还是不放心,这些世家贵女的阴私手法多了去了,宫中出来的人更是防不胜防。和睿从来不是面软好捏的主儿,她自己还是小心为上。
冲着于羽欠了欠身,白幼微便自顾自弯下身子,一点点把自己所带的改良护具戴上身。从膝盖到手踝脚踝,半点不放过。
其实她内里还穿了护胸和护背的,却是不能让于羽看见了。
而露出来的这些,其实也是为了告诉和睿公主,她心有防备,好歹让公主收敛一些。
对上于羽不屑又戏谑的目光,白幼微只温吞一笑:“臣女驭马并不纯熟,比不得公主技艺高超,所以只能小心为上,再温顺的马儿也有暴躁的时候,臣女可是怕极了。”
真正应下这一场比试,白幼微倒镇静下来了。
于羽单倚着脚看着她慢吞吞地穿戴护具,似乎也是被她手中这些稀奇玩意儿所吸引,竟也一直安静瞧着。
半响,白幼微整理好了自个儿,转身去抚弄马儿的脖颈毛皮,让马儿放松。
于羽的视线仍紧紧盯着白幼微,如芒在背的感觉并不好受,她不由偏了偏头,问于羽:“公主的马呢?”
于羽闻声吹了声口哨,侍从立即牵来和睿公主最常骑的专属马儿,通身烟亮,看着便桀骜的很,也是一匹上等好马。
于羽瞧了瞧,上前摸了摸马背,忽而同那还未退下的侍从吩咐道:“这匹马,以后叫小白。”
白幼微脸一烟,索性身子背着于羽也看不见她,但下一瞬,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白幼微脸一瞥,便瞧见于羽牵着马走上前跟她保持一线。
那边,赛场公判也备好了一切东西,有小兵挥着旗子从她们面前跑过,锣鼓严阵以待。比试,快开始了。
一身红衣的和睿公主忽而偏过头来,盯着白幼微的眼睛,道:“白姑娘,你心仪齐公子吗?”
黄叶哗哗,西山的秋风凉凉肆肆地划过眼睛,刺得人眼睫都忍不住轻颤。
白幼微心脏一滞。
心仪吗?她来到这个时空,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她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不同,小心翼翼地融入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时代。
在府里,她谨言慎行扮好太师府嫡女,在外,她迎合着京都淑仪做好大家闺秀,但到底,还是难以催眠自己自己便这样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一生便要这样过了,和她们一样,困于内宅十几年,然后匆匆嫁了,再守着后宅帮他照看他的妾室和庶出子女吗?
不,她白幼微不愿这样!
烙印在灵魂里的东西是根深蒂固的。若不然,她为何会那么想法设法说服母亲让她自己打理嫁妆铺子。为何明知自己已经落入这固定的命运还要推拒母亲相看的婚姻,固执地想做出一些改变来。
齐玄,他与这个时空的其他男子是不一样的。
他肯听她诉说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他能理解自己过于‘善妒’和刚强的性子。甚至于,她一个闺阁女子这么‘粗俗’地热心于营商,他也从未嫌弃过,还派人暗中护持。
若是只能这样随波逐流,那她唯一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怕就是齐玄了吧。
短短一瞬,白幼微还尚未理清自己的复杂心思,于羽已经沉了眸子,翻身上马。
“我知道了。”她轻嘲道。
白幼微一惊,面上的表情都有一瞬固结。
于羽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衣袂翻飞,冷风在她背后撩起长发,被卷起的红衫像是怒起的火烧云,的她面容却忽的平静异常,令人心惊胆战的平静。
白幼微沉默着,于羽道:“原本我想着,若只是齐公子有好感于你,那我大可放弃对你出手了。但现在看来……”
她直看进白幼微的眸子深处,缓缓呢喃道:“怕是不行呢。”
话落,于羽夹了夹马腹,几步到达了起点位置。白幼微能看见的,只有她身后翻飞的头发和她直挺挺的冷漠背影。
和睿公主一直是高傲冷僻的,但这一回,更似乎格外坚决。
白幼微失神一瞬,那边温华公主耐不住地跺了跺脚,站起来小跑到看台旁,娇喊出声:“白姐姐,快上马啊,比试快开始了……”
……
锣鼓声响,空旷的围场上一声急蹄,两人应声而动。
一烟一白二马竞相往前飞驰,马上一红一白二道身影交错着,色彩浓烈而鲜明地直击人眼球。烈马美人,又是如此紧张刺激的氛围,直看的人心跳都隐隐激昂起来。
烟马一马当先,油亮的毛发顺着风整齐地往后飞扬,于羽熟稔控着马,呼吸平稳,面色泠然。
再往后半个马身的距离,白幼微肃着眉眼,御马咬的紧紧,竟也不输于骑术精湛的和睿公主。
一圈,两圈……
齐玄端坐着,面色泰然无波,微捏着的手指却到底暴露了他些微的不平静。
他不在乎谁输谁赢,虽和睿公主所说的彩头令人惊羡,但实际上,怕是身处其中的于羽和白幼微她们两人都不在乎。
白幼微性子柔中带刚,见地不俗,不是能被一点子封赏就蛊惑的女人。况且,她自来在京都女子中秉持低调不出风头的性子,若非不得已的原因,她也不会同和睿公主死拼一个输赢。
他只是……怕她出事。
赛至中程,于羽忽的微微放慢了些速度,白幼微在专心控马不觉,旁观的齐玄却莫名心一紧,更紧紧吸了口气。
于羽展开了一直捏在手掌的银鞭,长鞭一挥,银光一闪,那快到带着几分残影的鞭子便一下打向白幼微身下马儿。
正中马儿臀部,马匹吃痛,当即重重呼着气往前一冲,白幼微不防,身子被带着一扬一落,险些从马上跌了下去。
握紧了拳,白幼微疾速调转马缰,带着马儿往前奔了一段,暂且离开于羽的鞭子攻击范围。
然下一瞬,于羽也眯着眼儿,追了上来。第二鞭应声而落,风驰电掣间,白幼微险险躲过。
手心已经汗津津了,白幼微回头去看于羽,满目的戒备和紧张。
这便是所谓在明面上动的手?和睿公主,莫不是疯了!
看台上,温华公主惊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母后,和睿她使鞭子!!你快去让人拦着她啊。”
温华公主拧着眉,皇后面色也十分凝重,齐玄大力按着双腿才克制住自己不顾礼数冲下场去的冲动。
所幸极快的,皇后为难着还没决定好该如何做,温华公主焦急地转身,看见齐玄瞬时目中一亮:“齐公子齐公子……”
情况紧张,温华心里也憋着气,连皇姐都不愿喊了,只直接呼着于羽的封号:“和睿发起脾气来,没有别人能拦的住,你快去吧。怕是只有你才能阻止她了。”
皇后带着惊讶和微喜的目光跟着看过来。
齐玄顺势站起,半躬身朝向皇后:“臣……”
“齐公子,快去吧,事急从权。”皇后径直打断他,直接发话。
……
白幼微简直不明白和睿公主这般女人为何翻脸如此之快。说动手,即刻便开始挥起了鞭子。
这才是真正的喜怒不定,恣意张扬。
苦笑着安慰自己,白幼微一边控着马左闪右躲,一边看向外围。白家的其他几位姑娘惊慌失措地围在旁边,似乎小五跑开了,大约是去寻长兄。
看台那边似乎也有人注意到这里了,她余光扫到,赛场外围有宫人小心翼翼围靠过来。
然,没有人敢入场拦下和睿公主的鞭子。怕是自己要再撑一段时间了。
和睿的鞭子太猛太急,纵她躲闪着,马儿也中鞭几下了,甚至鞭尾有几回险些扫在她脊背上。
转过一处拐角,脚下马镫猛然一滑,白幼微激出一身冷汗来,稳住心思才死死抓紧了缰绳。粗粝的马缰将手上肌肤磋磨着,已经红肿一片,白幼微只觉,浑身都快散了架。
和睿却是气定神闲,挥鞭子更是眼也不眨的。似是根本不在乎一朝贵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公主迫害会招来怎样的后果。
马蹄哒哒着,你追我赶,马上的人影极快从众人眼前闪过,不自觉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七圈了,白幼微坐在马上,身子已难以保持直立,只能微伏着向前,双手却忍不住开始打颤。
她忽而瞪圆了双眸。
“齐玄!!”
齐玄策着一匹枣红色马疾驰过来。仅几步了,于羽凛了凛目,猛然跃起身子御马横挡于白幼微身前,她手掌紧抓着缰绳勒停马蹄,白幼微匆忙之下不得不急急刹停。
齐玄愈发怒目而视,于羽看他一眼,却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于羽趁着这空荡,阴狠地朝白幼微那边甩去一鞭子。她看着齐玄的目光带极了挑衅。
——“你要护着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