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沐蹲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山中凹地里,离家很近。凹地上被他种满了喂鱼的青草，得益于腕龙粪的加持,草叶繁密，长得齐腰深。他捧着手机往里一蹲,连头顶都看不到了。

　　纪扬感知到他的气息,站在草丛外喊：“小沐！”

　　草丛里一下弹出个少年,小手捏着部旧手机,脸红红地看过来，像被抓住了犯错现场。

　　“过来割草吗？”纪扬举起手中的袋子晃晃，“这次泡芙做得有点多，我给小清她们拿点过来。”

　　金沐的脸变得更红了。

　　“做什么了？”看他这个样子，纪扬好笑地觉得不问问都对不起自己。

　　金沐走出草丛,有点羞愧地交待：“和霍观山发信息,说到爷爷,他的爷爷，还有我的爷爷。”

　　仙长看起来那么年轻，对他那么好,他还在背后说他是爷爷。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他说他有长辈，霍观山知道他没有父母，猜是爷爷,他就顺势应下了。

　　吃了一堑，金沐对人终究多了一层防备。他对霍观山有好感，觉得对方可以信任,但在被问到个人情况时，他还是说了更多谎言。他知道这对霍观山和纪扬不太好，依然本能地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有爷爷撑腰的形象，同时隐瞒了妹妹们的存在。

　　纪扬早说了不在意，实诚的小朋友凭空捏造一个人物还有点难，用他来对应爷爷的角色，他还挺高兴。

　　他摆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说爷爷的？”

　　霍观山问了差不多的问题，他看着金沐发过来的内容，身体好、脾气好、对他好可以理解，而且让人为小孩儿高兴，长得好？

　　没有父母、只有老人在身边的孩子，真的把爷爷放在非常非常重要的位置啊。霍观山心尖泛起一丝酸涩。

　　霍观山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大部分精力都扑在工作上，余下的时间分给家人和少数朋友就没剩什么了，他也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金沐就是成了一个让他惦记的例外。

　　他们只见过一面，一个多月过去了，就不咸不淡联系过几次，还大多由他发起。金沐回消息慢，还有错别字，并且不需要多余的帮助和关心，他也有耐性与对方说些无关紧要的，现在连爷爷的话题都用上了。

　　和金沐约好在第一次碰到那个村子附近拿鱼，霍观山莫名期待见面。

　　金沐发完最后一条信息，头上顶着比他人都高的青草堆，带纪扬回溶洞。

　　在纪扬的指导下持续修炼，又有灵气补充，他不仅法力见长，视力也越来越好，爬坡上坎都很少摔了。

　　“妹妹们知道您来肯定很高兴，不过她们现在可能还在修炼。”草堆下的人转头对纪扬道。

　　纪扬：“没关系，不用打断她们，我们去看看你养的鱼。”

　　清、楚、明、亮四个小姑娘有哥哥毫无保留的教导和经验分享，最近进步得比金沐当初还快。纪扬看到她们被灵币散出的灵气笼罩，没有出声打扰，放下泡芙就跟着金沐去了他的“渔场”。

　　小烟鱼吃着金沐从别的河段弄来的水藻和浮游生物，悠哉游哉。

　　“我注意了它们产卵时的水温环境，新出来的小鱼应该会比以前成活率高。另外找到了两处适合它们生长的地方，等数量再多点就放过去。”

　　金沐讲到养鱼自信多了，他已经摸索出一套技巧，总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给纪扬看。

　　小烟鱼个子小，暗河水流窄，莨河中的河鱼养殖区就壮观多了。

　　纪扬和金沐一起潜到水里，看到了他在水流平缓区域划出来的水下渔场。

　　多种食草和杂食性淡水鱼自觉留在“渔场”内，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或在河底细沙上、水草及沉积物间短暂憩息，但不会相互攻击。金沐将青料撒出去，鱼群争先恐后地过来进食，草叶不等浮到河面上被人看见就被抢食一空。

　　金沐还没有能力设置那么大的结界，但他是鱼妖，隔段时间就过来留一圈气息，圈内的鱼不会游走，圈外的水中捕食者则会自觉绕开。

　　他们在河里停留的有些久，水波轻轻晃荡，金沐敏感地觉察到身侧的水温忽然有所升高，游向这边的鱼儿都突然转向。

　　他侧头看过去，有点摇晃的视线中，仙长身上某个不好描述的地方似乎在冒着红光。

　　纪扬下意识摸了摸发热的屁股，慢半拍地将目光从肥美的鱼身上挪开，然后快速出了水，走的时候还是提了两尾大鱼。

　　金沐独自游回溶洞，隔着水听到洞里传来一声尖叫，惊得他飞一般赶到潭边。

　　是小清在叫，接着是四姐妹一起叫，但叫声里包含的是欢喜。

　　“哥哥！我能看到啦！”小清扑过来挂金沐身上。

　　金沐后退两步稳住身体，惊喜地看过去，小清一双大眼完全睁开，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不见朦胧。

　　竟然一开始就有正常视力，太好啦！

　　三个小些的妹妹也蹦过来和他们抱在一起，小楚还说她觉得自己也快了。

　　“以后可以帮哥哥做事啦！明天也要认真修炼！”

　　她们有哥哥照顾，拥有更优裕的成长条件，也不用像金沐当年那么着急，各方面都长得比较好，金沐高兴又欣慰。

　　见到霍观山的时候，金沐的喜悦还挂在脸上。

　　霍观山受他感染，冷峻的脸上也一直带着浅笑，说话都比平时柔和。

　　“视力真有好转，看来确实不用带你去配眼镜。”霍观山道。

　　把鱼放下，被叫到越野车副驾驶座上“吹吹空调落落汗”的金沐为做证明，说了他看到的汽车仪表盘、车窗外的路边小花、更远些房屋盖瓦的形状，就是没说在他眼中，更清楚的霍观山是什么样。

　　路面热气蒸腾，周遭无甚风景，昂贵干净的车里扔着一大袋不时扑腾几下的活鱼，霍观山在浪费时间，却浪费得心情愉快。

　　遗憾的是，尽管他坚持，金沐还是不让他送到家，只得在大路和小路交界的地方把人放下，看着他走远、消失，目光摆正，前方横卧着安静的宝荟山。

　　回到城里，霍观山打电话让王远来拿鱼，王远忙不迭地说马上到，却不急着挂电话，问他：“银钩山在搞全民植树运动，我们也去凑个热闹？正好最近没事做。”

　　这种凑热闹的邀请霍观山几乎平均一周收到一次，他冷冷道：“没事做的是你，不是我。”

　　王远同样听惯了好友的拒绝，但他是百折不挠型的，万一哪次就答应了呢，于是再问：“真的不去？为环保事业做点贡献嘛。”

　　“不去”两个字已经在舌尖，脑中忽然闪过什么，霍观山转而问：“银钩山属于宝荟山脉？”

　　“对呀。”那边回答。

　　献力环保是每个人的职责，还是应该去的。

　　深夜，无论是准备南下的、准备到银沟山的人，还是山里的妖都睡了，有两个仙人的忙碌时间才刚刚开始。

　　毕岭烨假装在房间修炼，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等纪扬离开了，他迅速出来，快步到菜园。

　　白天看绿油油的青菜地晚上在普通视力下只显出一片烟暗的轮廓，再仔细分辨，小白菜和小油菜之间都长着密密的细长条。

　　那些是多余的杂草，和青菜长得一样茂盛。

　　毕岭烨动作生疏地一把把拔草，不小心扯到青菜也顾不上，他得在纪扬回来前把草除完。幸好没人看见，不然他更丢脸。

　　即便是上界认识他的人也大多不知道，他的天赋神力不只是火能，还有木能。后者是附带的，木利火，实际是对攻击力的补充。

　　因此毕岭烨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木能用在战斗之外，当然，他过去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火能还可以用来做饭。

　　从这个角度讲，不得不说，纪扬开拓了他的思路。

　　一味享受别人的照顾不是多好的体验，法力恢复了一些后，毕岭烨就想为纪扬做点什么。别的不成，他盯上了菜园。

　　纪扬不舍得多用仙植助手，一些灵蔬有基础聚灵阵也长得慢，毕竟此地灵气稀薄。白天趁着纪扬去植树现场了，毕岭烨站到菜地里激发木能，想让一地青菜变得肥壮，立刻就可以上餐桌。

　　他没料到，无差别的能力施展催生了蔬菜，同样催生了杂草，而且杂草比蔬菜生命力强多了，有一点助力就会拼命蔓延。

　　当他睁开眼睛，青菜没长多少，茂盛的杂草已经快比菜高了。

　　更悲剧的是，他那点法力一下就用完了，想除草还得用手拔……

　　献宝计划失败，纪扬没多久就回来了，毕岭烨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好纪扬没发现，他才有机会抹掉烟历史。

　　人生充满未知，这句话果然是真理。想他英明神武英俊潇洒，有一天居然会在下界偷偷拔草，那几个下属知道了恐怕会哭。

　　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

　　做完事回来没被发现的纪扬：“……”

　　毕岭烨在菜地里做什么？拔草？白天好像是瞟到菜地里长草了，一转身就忘了除。

　　他为什么现在帮我除草？动作那么用力，是在发泄？大概是了，任谁突然回到孩子似的无力状态无法快速恢复，只能困在一个地方，即便知道恢复后会变得更强，也会感到烦躁吧。

　　哎呀，他拔到我的小白菜了。

　　纪扬贴心地躲在一边，直到毕岭烨除完草、灭完迹回到房间，才弄出动静。

　　做点什么新食物帮他转移注意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