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航 第7章 死马也是马(三)
作者:阿克曼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赛拉门内,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柯里昂的学习和训练按照既定的日程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其中自然也生出了一些小的变化。

  加里妙每天让柯里昂追着他跑,范围限定在一个十丈方圆的不规则的图形内,如是玩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巴克罕也改变了教导的方式,相比之前,这种方式无论如何都可以称得上“温柔”二字了。

  柯里昂可以将一块块十斤重的砂砖搭构成任意他喜欢的小建筑物,然后拆除下来,搬到百米外的距离,重新进行组建,然后又是拆除与构造,如同一遍又一遍地干着枯燥的苦力活。

  奥斯曼与艾谢特的训练方式一如照旧,但再没有了一点惩罚。

  与此相较,令柯里昂觉得非常苦闷的是与地龙哈德瓦克的相处。

  哈德瓦克无疑是一位既善良又敦厚的老人,虽然说话的时候总会带着一丝地龙族特有的鼻音,那声音如同他的喉咙里始终含着一块未吞下的骨头,永远显得含糊不清。

  “喝吧。”地龙用一种和蔼之极的目光看着柯里昂,从一个瓦罐里舀出一碗淡绿色的药汁摆在了面前。

  药汁一入口,便有一股微微苦涩的味道从舌苔上泛起。

  柯里昂没有皱眉头,一口喝了下去,得意地朝着地龙露出了一个“我很勇敢”的笑容。

  地龙也十分满意地一笑,转过身去,从另一个瓦罐里舀出了第二碗青绿色的药汁,笑着送了过来。

  第二碗里的药汁比第一碗的药汁味道又苦了一些,柯里昂微微缩起眉毛,但望见敦厚的地龙满是鼓励的眼神,他又一口喝了个干净,喝完后勉强展现了一个“我依然勇敢”的笑容。

  地龙“嗯”地点了点头,然后从第三个瓦罐里舀出了一碗碧绿色的药汁。

  药汁的颜色相当美丽,如果不是因为柯里昂端碗的小手一直在颤抖的话,平平静静的时候,一眼看去,黑色碗里盛着的应该就是一块晶莹透绿的翡翠。

  柯里昂伸出细小的舌尖在这块翡翠上飞快地如蜻蜓点水一般蘸了一下,小脸蛋随即迅速地跟着绿了下来——这是一碗比世界上最苦的狄卡果还要苦了好几倍的药汁。

  善良的地龙什么也没有说,只比划了一个简单而豪爽的动作,显然那是举碗一干而尽的意思。

  柯里昂紧抿着嘴唇,眼珠开始上翻,盯着地龙认真看了一会,然后慢慢闭上眼睛,仰天张开嘴巴,直接把那一碗的翡翠直接倒进了喉咙。

  “啊——克——”地龙发出了一声极其难听的笑声,对着柯里昂竖起了一只又短又粗的大拇指。

  柯里昂的小脸已经深深地皱成了一团,“勇敢”的笑容早已不见踪影,更何况他在地龙看上去十分可恶的笑容深处发现了一丝隐藏得很深的促狭笑意。

  然而灾难才刚刚开始而已,远未到结束的时候——因为可恨的地龙已经从第四个瓦罐中舀出了第四碗充满痛苦的药汁。

  有了第四碗,就有第五碗、第六碗、第七碗、第八碗……第四碗的药汁淡若清水、第五碗咸如干盐、第六碗香如烟草、第七碗辣似鲜红的指天椒、第八碗甜腻远胜蜜枣、第九碗……

  当第十二碗喝下去之后,柯里昂的嘴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味觉,连听觉、视觉、嗅觉以至神经都变得模糊而迟钝起来,腹部圆圆鼓鼓一团,犹如怀胎十月的未成年小兽。

  到了这个时候,他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这头大鼻子、短尾巴的地龙既不善良也不敦厚,而是无比的可恨与阴险。

  “乖孩子,真听话,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

  哈德瓦克哪里能够知道柯里昂此刻正恶毒地想着,以后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将他剥了皮洗净,摆放在烤架上,用他自己炼制的十二种奇色异味的药汁好好炮制一番——这是兜地大王在那个世界比较中意的一种休闲烹制食物的方法。

  哈德瓦克将意识渐渐陷入昏迷地柯里昂抱上了炼药的工作台,脱去身上的衣物,抚平了身体的四肢。

  他动作缓慢地从衣下取出一个贴身的布包,细细摊了开来,精致的花纹之间别着十六根细长相同的银针。

  这并不是普通的银针,因为它们是以原生世界的秘银炼制而成,在寻常的外表下,每一根银针内都流动着天然不息的元素之力。

  而且每一根银针的尖端并不锋锐,而是一个个小小的钝状圆点。

  平抚了一下胸口,仿佛为了克制心中的一丝紧张,哈德瓦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一根秘银针,轻而又准地点在了柯里昂身体的一个部位上。

  秘银针在他拿捏的指尖里以一种极富规律的速率旋转着、研磨着,而他仿佛是这个世间最有耐心的工匠,全神贯注地看着秘银针一点一点穿过柯里昂的外层肌肤、刺入血肉,直至几乎整根没入了那个部位——人体的十二元眼之一。

  当第一根秘银针消失在柯里昂体内的时候,哈德瓦克的额间已见细汗,但他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取下第二根秘银针又谨慎万分地点了下去,仿佛手里捏着的不是一根针,而是整个赛拉门。

  ……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着,哈德瓦克的面上已看不见一滴汗珠,一身衣物如皱巴的蛇皮仅仅粘附在了身体上,他面色苍白若纸,整个人犹如寒风中的枯树微微颤抖着,唯有拿捏着秘银针的那只手始终稳如磐石。

  随着每一根秘银针隐没下去,柯里昂圆鼓的腹部便会消瘦一圈,仿佛因一种莫名的力量吞噬而消失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哈德瓦克又“啊克”了一声,只是这一声笑听上去像有点虚脱了,地龙臃肿的身体无力地仰躺在了地面上,脸上却洋溢着成功的喜悦。

  跟随哈德瓦克的每一天,柯里昂每一次都是先喝掉十二碗色泽各异、口味丰富的药汁,之后意识便陷入了一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体内会时而传来或刺痛或麻痒的异样感觉,等到醒来的时候,半个下午都已经过去了。

  在他眼里,形象变得阴险而执着的地龙又接着取出一本手绘的粗制图谱,认真而耐心地教他辨认上面的每一株药草的名称、形状、特征,详细解释它们的基本功效,与另外一株药草或两三种药草混合以后又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这是生石花,这些都是它的变态叶,肉质十分肥厚,嚯——味道有点甜,每三年开一次花,颜色有黄、白、粉三种,粉色的花有毒,将黄、白两种花磨成粉末泡水喝下,可以解毒。”

  “它很漂亮是吧,名字也好听——它叫海星花,瞧瞧这是个带刺的家伙,当花面变成暗紫红色的时候,代表着已经成熟了,哈,它的作用可大了,可以压制大多数毒物毒性的破坏和蔓延。”

  “这个东西没什么用——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不过大多数男人会喜欢肉苁蓉,但也不要小看了它,如果将它与沙冬青、大犀角混在一起,就是一份理想的杀人之物了。”

  ……诸如此类等等。

  柯里昂对这些花花草草生不出一丁半点的兴趣,对于将来要学习的虫豸猛兽亦是如此,因为他既不喜欢救人,也不喜欢毒杀人,他喜欢的完全是另一种坑人的方式。

  好在他精神力足够的优秀,大差不差地把哈德瓦克教给的东西全部硬生生地塞入了脑海。

  作为哈德瓦克的弟子,柯里昂有痛有恨,也不乏对立和反抗,这一问题当然就出在了那十二碗充斥万千仇恨的药汁里面。

  当柯里昂誓死抗争拒绝喝药的某一天,哈德瓦克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如似柯里昂进入他房间的第一晚,他毫无止歇地挠着手爪,在屋里来回地踱个不停。

  不过,当一位善良敦厚的人认定了一件事,并且认定了这件事对对方百无一害的时候,他的决心就变得跟恶魔的歹念一样可怕了。

  地龙突然间沉默下来,走回到柯里昂的身边,不再劝说和乖哄。

  他带着微笑和一丝不安的歉意,和蔼地亲了一下柯里昂的小脚,接着是手臂,然后是额头。

  “这家伙是被老爷我气疯了吧!”

  柯里昂同情地看着举止怪异莫名的地龙。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还没有完全定型,他很快发现自己错得十分离谱——因为才被吻了三下,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权。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地龙生满细密皱纹的面上歉意又深了一层,却毫不犹豫地扒开了柯里昂的小嘴,将十二碗药汁涓滴不剩地灌入了他的身体。

  此后这样的事情又间断地发生过三次,每一次柯里昂都还未明白过来就着了哈德瓦克的道。

  自那以后,他就完完全全地放弃了抵抗,因为他通过这几回的惨痛教训中明悟出了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救人的圣手,往往也是用毒的大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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