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寒的气息仅仅存在了数息，年轻人“多多安”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笑容。

　　“说吧，一个字也不准漏掉，越详细越好。”

　　遇上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小家伙，老哈利很是有些无语，他努力挤出一道近似讨好的笑容，然后曲腿在对面坐了下来。

　　“年轻人，我看得出来你很在意艾莫奈特，凭这一点就足够了。”

　　他似是安慰着自己，又活动一下僵硬的下颚，开始细细地讲述了起来。

　　从艾莫奈特第一次走进小酒馆、两人之间如何开始了第一次交流，到艾莫奈特送出大把刀勒、修建空间通道，然后又讲到离别的那一夜、艾莫奈特醉酒痛哭的情景，以及之后自己漫长无果的等待。

　　老哈利的记忆力不错，没有漏过任何细节，与艾莫奈特相处的每一个情节几乎都被他以画面的形式展现在了柯里昂面前。

　　“哭？他为什么哭啊？他可是堂堂——”柯里昂敏锐地捕捉住一个关键的切入点，眼睛里又燃烧起了熊熊的兴奋火焰。

　　这里面一定藏着一个什么惊人的秘密？

　　“啊，堂堂‘玄天七杰’之一的洛灵风也会哭得像个小泥人儿一样，这个消息说出去有谁会相信呢？”他一如当年在掘开某位强者的坟墓后，发现了一道久不为人知的隐秘，兴奋得难以自抑。

　　他的目光同时也变得不怎么正常起来，恨不得一把掐住老哈利的脖子，生生将秘密的谜底从他喉咙里抠了出来。

　　“这一点我就不明白了。”老哈利的话如当头一盆冰水浇下，仿佛尚未意识到已处于爆发边缘的柯里昂和自己的危险处境，他又接着说出一番废话来。

　　“艾莫奈特每一次走入酒馆，只是小口饮酒，极难从他嘴里听见一个字，大多数时候更是我一个人在絮絮叨叨，人老了，话自然也多些。”

　　柯里昂暗暗握紧了双拳，准备先暴揍一顿眼前这个啰嗦的蓬卡鸦族老家伙，那样也许会让他记起某些被遗忘了的重要线索。

　　就在他按捺不住准备出手的一瞬，老哈利突然神经质地一跳，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半秃的脑袋上。

　　“对了，艾莫奈特留下了三样东西交给你，我差点把它们忘了。”

　　老哈利歉意十足地一笑，也顾不得柯里昂面上的奇怪表情，四肢匍匐迅速地钻入床底。

　　很快，他又奋力推动着一个绿迹斑斑的沉重青铜箱，重新钻了出来。

　　在腰间摸索一会，他取出一个牙签粗细的钥匙，当面打开了青铜箱。

　　青铜箱长四尺，宽两尺，高一尺，里面存放的东西着实不少。

　　老哈利第一次捧出的是一把带鞘的长剑，然后又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包，第三样看形状似乎是一本厚厚的书。

　　柯里昂抓过长剑，一手拔去，剑身居然纹丝不动，他又加上几分力道，结果依然未变。

　　老哈利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偷偷地移开了目光，耳中却听见柯里昂略显狼狈道：“这把剑生锈了，一时拔不出来。”

　　这般蹩脚的辩解，柯里昂连自己也无法骗过，他却是一点也不担心。

　　按照常理推测，出现眼下这种状况，最常见的理由是剑鞘中附加了阵法或阵图，但显然手中的这把剑绝对没有，否则岂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所以只能有第二种解释，剑身内暗藏了某种独门心法，只有懂得修习之人才能将剑拔出，想象到长剑主人的原来身份，柯里昂心里顿然增加了几分释然。

　　这把剑本来就不是为他所准备，另外两样东西皆是如此。

　　柯里昂对着老哈利淡定一笑，大模大样地抓起了第二样东西。

　　布包一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块做工十分精美的紫金徽章。

　　徽章之间又刻镂着一副了然的图案——一轮圆月，一座孤耸的山峰，山峰之上插着一把利剑。

　　“格瑞黑尔！”

　　柯里昂暗暗一惊，这种独有的标志，伊莲曾经在他面前凭空画过一次，却被他牢牢记在了心里。

　　老哈利同样一惊，这一声低呼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过往的数百载时光里，在匆匆来去的那些酒客嘴里，这个名字他听说过不止一次两次，有那么一段特殊时间，几乎每日里都能听见两三遍。

　　“你也知道它？”柯里昂这时问道。

　　老哈利默然点了点头。

　　“哈，知道就好。”柯里昂含糊了一句，心里却偷偷乐道：“洛灵风居然是‘格瑞黑尔’的宗主，这回可捡到大宝贝了！”

　　他一心想着是否应该立即以紫金徽章中的刺客暗语将伊莲召唤到身边，尤其是那个叫斐迦萝的小女人。

　　上一次被她捉弄了一回，怎么也要想个法子好好回报一下。

　　一丝****的笑意渐在柯里昂的嘴角眉角边如路边野花般灿烂地绽放开来，长剑与徽章被他毫不客气地收进了青铁酒壶。

　　他伸手抓向第三样东西，快速翻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本厚厚的黑色封皮日记。

　　柯里昂轻轻一挥手，老哈利不舍地瞧过一眼，无奈地退了出去。

　　“这是一个陌生的残酷世界。”

　　日记的开篇就是这样一句暗含着伤感和回忆的话，柯里昂心头微微一震，又逐字逐句地往下细看了下去。

　　“战争与杀戮无处不在，每一个角落里充斥着疯狂和血腥，天空被一层阴邪的暗红所笼罩，仿佛不见天日，地上的世界哀嚎遍野，血色染过了每一寸土地——我们似乎卷入了一场古老的王朝战争，不知何日才是尽头……”

　　“与师兄、师姐、师弟们之间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灵魂感应仅仅存在了数日之久，便莫名地消散了——这是另一个世界的规则排斥，我们彻底失散了！”

　　“我不明白，师父花费莫大代价让我们降临在这片陌生世界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其他的师兄弟们多半也不会知道——时间一天一天在煎熬中渡过，师父迟迟未来寻找我。即便我主动几次敞开灵魂之火，释放的呼应犹如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但我依然充满信心——师父绝不会抛下我们不管。我每天在心里计算着时日，并暗中寻找着失散的同门。第一年过去了，一无所获，可我还是信心十足。第一个十年过去后，我并无灰心，对于修道者而言，十年仅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一次闭关的时间也要远远超过它……”

　　“当第一个五十年流逝，又到了第二个五十年的末尾时，我已经放弃了自我安慰。师父或许还会来到这里，但是那一天谁也无法预知。师父或许也不会来了，永远地忘却了这里。这些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瞎想。然而每当静立夜空，独自望着天上的那一轮圆月时，我又觉得一定是自己误会了师父——他不会不来！因为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忠心守望着他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而是一群他最为心爱和得意的弟子！‘师父，你一定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困境吧’——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如魔念一般日日夜夜折磨着我，却又给了我无尽的希望。我觉得自己该做些事情了。”

　　“‘无死之界’是这个陌生世界的名称，在它之外，另有着两片宽广的世界。而战争的缘由，随着时间的推移，迷雾渐被破去，真相终究还是浮出了水面——除了是一次古老王朝的更迭之战，这一战更暗藏着一次逆天的机缘，代表着无数生灵步向巅峰的梦想。新的修炼功法与体系诞生了，无数耀眼的新秀如雨后星辰般在暗红的天穹之下熠熠升起——这些人之中一定有着某位同门师兄或师姐，我如是想道。”

　　“在原来的世界，我的资质悟性尚说得过去，忝列‘玄天七杰’之末。可惜进入新世界后，虽然修习了新的功法，与原本的修炼之道亦是十分契合，进境却始终不如人意。原因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故乡，终有一****还会回到原来的出生之地。这一点已然成为了我心中无法放下的一道执念。”

　　“我仍时常记着师父的教导——‘灵风，你诸般皆好，唯独心性不够坚定。知止而退，知勇而进，才不愧是我玄天门的好男儿！’既是如此，我便下定了一条决心。天空不属于我，我愿沉沦于地下，在黑暗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将来即使面见师父，也不至过于损了他的颜面！”

　　“‘格瑞黑尔’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在我手里慢慢发展了起来，成员一步步增多，又吸引了不少强者加入，或明或暗的情报点近乎有两百多之处。到了这一地步，连我自己都是小小地吃了一惊，我更是突发奇想——也许有一天，师父也会需要我的帮助……”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龙凤窝边的草也能长成撑天大树啊！”

　　读到这里，柯里昂不免暗暗佩服一声，又低头继续看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