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告别被冻成了冰坨子的秀才，走在晃晃悠悠如秋千般沉浮不定的高空栈道上，一如既往的心惊肉跳。
看那些寨民就算拖着重物也能健步如飞，每一步都沉稳如山，不论脚下的栈道晃荡的多厉害，他们都不曾停顿片刻。
一路上走的小心翼翼，紧紧扶着两边的绳索，一刻也不好撒手，秦佑脸色苍白，头上有冷汗不断滴落。
突然，脚下的栈道剧烈颤抖，秦佑赶紧将身子低下，抓紧了两边的绳索。
他回头看去，原来一群不知道谁家的熊孩子，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连带着脚下的栈道上下沉浮，如一条正翻腾着的大蛇！
“呐呐呐呐，呐呐呐呐呐”
孩子们哼着歌谣从秦佑身边追逐着跑过，吓得他心脏都要快出来，生怕这群孩子会将栈道踩翻，大家一起从二十多米的高空摔落，粉身碎骨。
“草……我居然连个孩子都不如？”
秦佑摇头哭笑不得，叹息一声静静等待着脚下正起伏不定的栈道重新平静下来，那胆小的模样引得小孩子们不断回头大笑。
“呐呐呐……是秦佑哥哥哎”
“喔喔胆小鬼…羞羞羞…”
那群小屁孩停下来冲着秦佑吐舌头、扮鬼脸，似乎有要重新跑回来的冲动，他赶紧站起来，装作生气的样子将他们吓跑，还得意洋洋的自语道
“你们才是胆小鬼！”
待脚下稍定，秦佑一股作气快步冲下栈道，停靠在菩提树旁大口呼吸，被自己这作死行为吓得一身冷汗。
路过的寨民无不掩嘴偷笑，纷纷调侃秦佑就算做了修士也如此胆小，这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窘迫感，红着脸急忙朝远处跑去，却引得寨民笑得声音更大了。
菩提树高处，离地约有四五十十米的一处平台上，李白垂手立在一旁，一如既往的守护在乌崖子身边默不作声，只是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阴沉的可怕。
乌崖子与明幽并肩而立，在栈道边缘任由清风吹动衣角，凌乱了花白的发须，二人巍然不动。
“公主传来消息，集结我们前往皇城…”乌崖子神情肃穆，语气萧瑟，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
明幽先生的目光从远去的秦佑身上收回，转头看着身边尽显苍老的好友，突然有些陌生的感觉，他皱眉问道“云霜走了…你不去看看吗？”
云霜走了…
无崖子默念，一瞬间，他那颗枯寂冰冷了数万年心轻轻颤动。
伫立在一旁的李白闻听此话也抬起头盯着乌崖子的背影，想听他如何回答。
乌云寨的人踏月而至，带来一个伤痛的消息：乌云寨寨主云霜仙去了……
作为老友，乌崖子本该第一时间前往乌云寨，身为圣者如此距离瞬息间便能到达，可他却没有…甚至都不曾提及此事，就好像完全忘记了。
“云霜…”
乌崖子发出一声呓语，属于这个名字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淹没了他的识海，一个个画面快速闪过…绚丽缤纷，那动人的容颜从青涩稚嫩到成熟妩媚再到苍老枯寂，数万年时光挥手而逝，不变的是那双眸子里藏着的深深情谊。
“大将军…云霜知错了，请大将军责罚！”
“好你个乌崖子，竟敢骂我！”
“就算你一辈子都不肯正眼看我，我也绝不后悔。”
“难得只许你这老家伙建立乌啼寨，就不许老身建立乌云寨吗？这是何道理？”
乌崖子陷入回忆，神情恍惚，耳中不断回响着那女人的声音，从初见，相识，相知，相忘…她的声音贯穿乌崖子的一生。
直到建立乌啼寨后便戛然而止，如一曲仙音突然被中断，他的心莫名剧痛！
“她的一生都围绕着你，而你却从没给过她任何美好，乌崖子，这是你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事！”明幽语气受情绪挑拨，凌冽如寒风刺骨，他在替云霜不值，更替云霜怨恨！
“如今她…死了！你都不去看她最后一眼！她为了你从天宫流落，为了你苦守在这荒野山林……”
“你可知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最渴望见的人是你！最后一句对我说的是想见你…想见乌崖！”
面对明幽先生字字诛心的质问，乌崖子脸色一变再变，状若疯魔，颤抖着嘴唇大声怒斥道
“死了的不止有她一个！”
二人皆是一愣，随后再次争吵了起来，这一次两人将积压在心底里所有的忿怨通通挥洒到对方身上，声音越来越大，如有雷震，霎时间，二人圣者的修为显露端倪，所站之处形成巨大的气流漩涡，将四周的木板碾成了碎片粉末，散发出的气势将李白挤压在角落里艰难抵抗。
脚下的菩提树瑟瑟发抖，收紧了枝叶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无伤死了、管充也死了、太子死了、其余十一位皇子都死了！黑旗七营仅剩下精卫营这根独苗…如果每一个死去的人我都要伤感悲痛，那还有时间去复仇？”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知道我的意思，云霜脱离天宫来到这里，数万年与你相守相望，你可曾停下脚步看过她？”
“笑话！身为将军我怎可为一人停下？那教我身后的黑旗该当如何？”
“狗屁不通！狗屁不通！你耽误了她的一生！”
“是她自误……”
明幽哑然，不敢相信这句冷血无情的话语竟然会乌崖子口中吐出，他从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体内崩碎，他指乌崖子无声的笑了，笑他可怜可恨，笑他冷漠无情。笑容苦涩尽显落寞，笑云霜痴傻竟为了如此冷血之人耗尽青春，空等了一生。
乌崖子也感觉此话欠妥，张口欲言，却被一声大喝打断。
“吵什么吵？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声流里流气的大喝打断二人，让针锋相对的二人为之一愣，翻涌的气势瞬间消散…李白回头一看，竟是乌默儿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上来。
只见他穿着一件金光灿灿的龙纹短裤，上身****，怀中还抱着一个毛茸茸的鹿皮枕头，睡意惺忪的朝这里走来，走动间铮亮的大光头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乌默儿打着哈欠，边走边道“我听明白了，这事我有发言权！”
李白以手抚面，拼命的给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这里，别再添乱了。而自觉已经看透一切的乌大公子仿佛是没有看到，从李白身边掠过还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乌默儿将两位面无表情的老人从平台边缘拉了回来，好心劝道“都一把年纪了，爬这么干嘛？登高望远啊，风大，赶紧回来吧。”
明幽甩开他的手，问道“你都听到什么了？”
迄今为止，关于精绝国的一切两人都未曾告诉过乌默儿，反而是将他蒙在鼓里，不是不愿说，而是不能说，两人相视一眼都害怕之前的谈话被乌默儿听去，再猜出什么来…
乌崖子瞪了一眼李白，责怪他不小心，竟没留意乌默儿跑了上来。
李白大感冤枉，您二位圣者在此激战，气势笼罩下什么感应都失去效果了啊。
“是，我都听明白了，我爹呢外面有个小的，不敢领回家，害人家孤苦终老，郁郁而死。”乌默儿来回走动，捏着下巴侃侃而谈，一双刚睡醒的眼睛里充满了睿智的光芒。“乌云寨来的人就是请咱们去吃席送丧的吧？我听我爹的意思，咋？不愿意去？”
乌崖子嘴角抽搐，满头黑线，手指捏得噼啪直响，恨不得当场将这小子的嘴撕烂！
乌默儿仿佛看不到，上前拉着乌崖子的手，劝道“爹，这我可要说你两句了，你这事不对，你都长成这样了人家女孩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你不愿意就说不愿意，不清不楚的耽误人家，这不扯蛋吗？”
“再说了，人这会都死了，咱就去送送人家啊，也算对得起良心不是？”
“你说人家都上门来请了，你看你还不乐意，咋？怕随礼呀？”
“唉，我说你这老头，你要是早点给人领家里，我也有个后娘疼，现在倒好，人家撒手而去，你就算后悔都晚了呀，唉……”
乌默儿摇头叹息，看向乌崖子的眼中带着恨爹不成钢的失望，他拍了拍老爹的手背，重重一叹。
“说完了？”乌崖子眯着眼睛问，杀气涌现。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
乌默儿刚张开嘴巴，就被暴怒而起的乌崖子一脚踹飞，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向密林深处，惊起阵阵飞鸿。
离地四五十米高的地方自由落体就算是乌默儿也被吓的两眼一翻，很干脆的昏死过去……
明幽先生重重的一挥袖袍，看也不看乌崖子一眼，带着怨气转身离去，留下一句绵长的叹息在空气中回荡，经久不散。
“归根…曰静？……唉…”
乌崖子面露不快，自始自终他都不喜欢被人指责，无论是好友明幽又或者是谁……他背对着李白，望着乌云寨的方向幽幽得问道：“我真的错了吗？”
李白闻言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眯着眼睛向前一步，不做评价。
山风袭来，竟有股子寒意刺入骨髓，斑黄的菩提树叶被风一吹簌簌落下，缤纷了人世，迷乱了视线。
在不远处的青茐密林中，回荡着一首来自地球的儿歌，歌声悠扬欢快，轻松写意，带着满满的正能量，如百灵婉转啼鸣。
“在山地那边海地那边有一群蓝精灵，蓝精灵…他们轻薄又透气……”
秦佑哼唱着欢快的儿歌，一蹦一跳的朝记忆中的大殿走去，比试刚过，师傅还未开始教授新的课程，难得清闲，秦佑想寻乌默儿到天河去看一看，泡泡澡，顺便再讨一两件像样点的衣服。
直到此时他仍是那副现代打扮，牛仔裤、t恤、冲锋衣……
林中空气弥漫着花香，泥土的芬芳清新扑面，绿色带给人精神上的愉悦，斑驳的阳光透射下来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不时有小灵兽从头顶窜过，唧唧喳喳地跟在他的身后叫着。
脚下堆积着厚厚的落叶，踩在上头松软绵柔，像是一块巨大的沙发垫子，让人有一种想躺在上面的冲动，更想试试从高处落下被弹起的感觉……
“噗通！”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穿过密林华盖，重重的砸在秦佑的眼前，又被高高弹起，几个起落滚向远处……犹如一个皮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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