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晋阳公主 58.大唐晋阳公主
作者:鱼七彩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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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他便谦卑垂首,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好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好妹妹,疼不疼?我看着伤口可不浅。那日我们见你摔在崖下,血染溪泉,我们却立于断崖之上无法立刻将你搀扶,送去救治,急得直掉眼泪。好在魏叔玉路过,不然这要有什么耽搁,我们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妹妹,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妹妹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妹妹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苦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十七姐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令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哥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太宗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圣人定然不会面面俱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的生母出身卑微,如何能被圣人青眼?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圣人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因此在圣人跟前混了个眼熟。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圣人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机会出头,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倒不用收敛了,挑两个可靠的,监视。”李明达利落吩咐。

  田邯缮应承,只听公主吩咐,这就交代下去,方回来复命。

  “我落崖时的衣衫可还在?”李明达又问。

  “在的,贵主落崖这事儿,奴一直举得太蹊跷,遂多存了一个心眼,早就叫人都收好了。”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立刻命他取来,她要仔细查看。

  布包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一股子闷很久带着血腥的腐臭味。

  田邯缮依命将衣物按照公主昏当日衣着情况,在地上顺序摆放,包括帕子钗环等物。

  李明达绕着血裙走了两圈,然后蹲在袖子位置的地方,抽了抽鼻子。除了起先闻到的腥味外,李明达还闻出了青苔、泥沙和草木的味道,这些气味倒都正常。但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却有点不对,淡淡的,不是花香,更像是香料之类的东西调和出来的味道。

  李明达寻味溯源,便抓起袖边上的绢帕。这绢帕是白色,一角绣着精致的荷花,有一角还插了一根刺,李明达把刺拔下来,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让田邯缮用纸包起来。

  李明达又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的绣纹,又闻了闻这帕子上的味道。

  “这是谁的帕子?”李明达问。

  田邯缮不解,“贵主这就是您绣的荷花帕啊,上巳节那天,您就是带着这帕子去踏青的,奴亲眼所见。”

  “不,这不是我的帕子。”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可比他强多了。”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下去。

  一炷香后。

  李明达坐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喝梨汁,田邯缮陪侍。房遗直和长孙涣则在附近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闲散漫步,顺便闲聊。

  没多久翠碧便到了隔壁小院,欢喜的见过她嫂子。她环顾四周,眼瞧着这院子清幽,环境还不错,忙谢过领路的大丫鬟曲水姐姐。

  “这处僻静,没什么人,你们姑嫂倒可以进屋坐着多唠唠,我便去了,大郎那边还需伺候。”曲水说罢就离开了。

  崔氏把好东西从食盒里拿出给翠碧用后,便对她道:“昨儿个怪了,有个人来找我,说是什么鸾云的亲妹妹,想求我捎话给你。我赶她走,她偏不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差点把我的豆腐铺子给冲走了。这鸾云是谁?你认识?”

  瓷碗碎地的声音。

  ……

  房遗直和长孙涣闲聊了小半天,才见李明达迈着清爽的步子从小院内走出来。

  长孙涣忙:“有什么收获?”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确认了一件事。”

  “祁常侍杀人一案,是为情复仇?”房遗直问。

  李明达欣赏地打量他一眼,“聪明!倒也能解释他为何如此大胆,巧设心思杀人,便是想把最终的嫌疑引到房驸马和高阳公主身上。”

  个中细节,李明达还需在琢磨,便随即和二人告辞回宫。

  房遗直和长孙涣恭送公主之后,长孙涣便故意调笑问房遗直:“与她一起查案,觉得如何?”

  “她竟不忌讳去看尸体。”

  长孙涣愣了,本以为会从他嘴里听些赞美他乖巧表妹的话,没想到来这么一句。长孙涣哼一声,略有不满地白一眼房遗直。

  房遗直倒不计较长孙涣态度差,仍旧礼貌温和地送走了长孙涣,随后就大迈步回房。

  丫鬟曲水来告知经过,“奴婢在屋后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听起来这鸾云应该是和祁常侍关系很亲密。”

  “可曾见公主身边的人蛰伏在院内,或之后见了崔氏?”

  曲水摇头,“他们聊完后,崔氏是由婢子亲自送走,不曾见他人。屋内外也没人,那院子边的高树上一直有我们的人守着,居高临下,不会看不清。”

  房遗直看眼曲水,眸中存疑。

  曲水只隔了一堵墙偷听,尚还隐隐约约。晋阳公主所处的位置与邻院相隔至少四堵墙,且距离上更远,她不曾派人问过,也不曾派人偷听,她又是如何知情?

  *

  李明达回宫后,便彻底盘查一遍祁常侍身上的问题。他被调入内侍省之后,为人低调内敛,却唯独爱常与人提及他和房驸马、高阳公主的关系,生怕人不知道他曾是高阳公主的人。祁常侍还喜欢打听各路消息,跟内侍省不少可以出宫的太监关系极为要好。

  太极宫虽大,但因四处都有宫人,消息在他们之中传得飞快。想来绿荷秀梅被进掖庭宫,高阳公主因安插眼线而被圣人训斥这些事,都瞒不过祁常侍。

  毒蛇的来源随即也查明了,是负责外出采办的一名张姓太监干的。祁常侍拿他攒下所有的积蓄跟这个太监换了一条蛇回来,时间就发生在绿荷等人被害之前。

  李明达将所有案情书写完毕之后,便放下笔,盯着桌案上的那两方帕子发呆。绣的一个是荷花,一个是兰花,前者在断崖处发现,后者在祁常侍衣柜内发现。

  绫玉纱,仙人掌刺,熏香。

  这偌大的太极宫能接触到这些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

  李世民阅览李明达的奏报之后,立刻命御前太监方启瑞与内侍省联手,整肃太极宫,补充宫规,禁止一起群体欺辱之举,违者多少便责多少,绝不会因法不责众,而随便饶过任何一名帮凶。对于所有参与欺辱梧桐、鸾云等人的宫女,全部贬入掖庭宫。而宫女芷兰,李世民见识了左青梅的招数之后,觉得交给她处理很放心,足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至于祁常侍,虽为情复仇,但到底是胆敢设计诬陷驸马公主的大逆不道之徒,虽已死,仍要鞭尸示众,弃于乱葬岗。

  对于高阳公主,李世民怒极之下,当着大臣的面把高阳公主大骂一通并将高阳公主禁足于公主府,令其净心念佛六月,虔诚反思悔过。

  高阳因此气得在公主府大肆撒火,甚至派人悄悄放了狠话给了李明达,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因此觉得再此被对方藐视,更为恼恨。

  ……

  *

  转眼至端阳节前日。

  李世民应了李明达的央求,放她和李惠安去长孙府探望长乐公主李丽质。

  可巧这一日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受邀于长孙无忌,便特来拜见三位公主。于是长孙府便在晌午设宴款待贵客和两位公主。

  至午后,酒至半酣,大席散了,倒有未喝尽兴的,就在园中另设一小宴。稻垣三次郎与长孙涣十分投缘,二人便单独设桌独饮畅谈。

  因五姐到了歇息午睡时间,二十一妹李惠安又兴奋地睡不着,李明达便带着她去院子里玩,才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忽然听见有人从院子前跑过喊着大事不好了。

  田邯缮忙去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大变,嘴唇有些哆嗦。

  至次日,李世民阅了于志宁的奏折,立刻将其召来叱骂。于志宁至此方知,昨日太子带着离宫的‘美貌宫人’竟是晋阳公主。

  原来此事乃是圣人授意太子低调行事,而今却因他的参本而被大肆宣扬。圣人袒护公主心切,为此厉言叱骂他一通,他也是活该。

  于志宁灰头土脸地回了东宫,向李承乾赔罪道歉。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