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晋阳公主 81.
作者:鱼七彩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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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论如何,先查明凶手再说,杀人总要有动机。”李明达的意思,或许这动机里面会有一个好解释,但倘若这件事是单纯的泄愤杀人或是阴谋弄权杀人,倭国那头便占了理,大唐势必要补偿他们。但愿不是后者,这些倭国人看似老实,实则都不是吃素的。

  李明达这才想起来问向房遗直:“怎么才来?大家都散了。”

  “遗直收到圣人密旨后,就立刻出门去查长孙涣藏身之所,因此不小心错过了魏王的通知。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不想已然晚了,只好顺便来此处看看。”

  房遗直的答话没毛病,但整个人冷冷淡淡,清高之气由内而发,看起来反倒他像更尊贵的一方。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平常总是笑眯眯地,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但真遇到事的时候,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默了片刻,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确认?”

  房遗直点头,他微微敛目,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便是不缉拿,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馊味、汗味、臭味、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好妹妹,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小姐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办理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魏叔玉、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刚她一提要问话,这几位宫女的都表情都略显慌张,有两个还露出愧疚之色。

  韦贵妃话说完了。

  李明达便耐心地笑着对她道:“阿耶当年为了大唐天下,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什么没见识过。我身为他的女儿,不过看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知道贵妃是关心我,不必担心,我不介怀这个,相信阿耶也不会介意。”

  韦贵妃一听李明达说陛下也不介意,那她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些有的没的,极可能招了晋阳的嫌弃。且不说她而今已色老人衰,空领个贵妃头衔,便是受宠,这深宫之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名妃子能比得过圣人对晋阳公主的喜爱。

  韦贵妃后悔自己失言,急于补救,忙赞李明达是女英雄,非比凡俗,又叫身边这些宫女都好生配合李明达的调查。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立刻询问几名大宫女。

  “你们和梧桐都熟么?”

  有摇头,有点头的。

  “可知道她因何自尽?”

  所有人都迟疑了下才摇头。虽然她们反应的速度已然算很快了,但却逃不过李明达的锐眼。

  “知道了,你们都知情。”李明达道。

  几名宫女惊诧,慌忙跪地,纠正李明达的说法。

  “贵主,婢子们真不知道梧桐她为何要寻死。可怜和她同屋的新芽,一早起来看见房梁上挂个死人,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这会儿人还不清醒。”

  “哦?”李明达扬眉审视她们,“命没了的不见你惋惜一句,倒是十分心疼被吓的那个,是何道理。”

  “这……”芷兰顿时慌了神儿,忙对李明达磕头道不敢。

  “再者,谁说自尽就一定跟别人没干系?逼人自杀,算不算凶手?”李明达话毕,就把这些宫女打发出去,让她们回去好生想想线索,再主动来告知。

  芷兰等人已然吓得心慌慌,好在公主打发她们可以逃离这里。几个人匆忙退下后,都大大地舒口气,随后找个安静的角落,仔细计较这事儿,对好供词,以确保谁也不能说漏嘴。

  半个时辰后,左青梅来回仵作那边的验尸结果。

  梧桐确死于自尽,但身上确有多处鞭笞、针扎和踢打的痕迹。

  李明达尚在在大吉殿和韦贵妃闲聊。

  韦贵妃听了这话,立刻跟李明达表示:“天地良心,我没有罚过梧桐,她身上怎么会有伤?”

  “要问她们了,看起来人人有份。”

  李明达命人召回芷兰等人。

  才刚芷兰等人退下后,躲在暗处的窃窃私语,李明达皆已经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梧桐的自尽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被这些宫女欺凌逼迫所致。令李明达意外的是,逼死梧桐的人可不仅仅是这五名权力稍大的大宫女,大吉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有份,但却以芷兰为首。

  芷兰……

  李明达猛然想起,高阳公主未嫁前,其所住的殿内也曾有三名宫女先后自尽。

  而那时候祁常侍也在高阳公主身边侍候。

  李明达本来只是想确认这名宫女的是否为他杀,凭此来排除和自己所查案件的干系。而今没想到,她虽为自尽,但也一样有了干系。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