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棠拿到凭空多出来的八百元代课费,简直开心得要跳起来。。
不是她缺钱,也不是她爱财如命,当然,小小的财迷谁都有,盛棠棠也不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这八百块是天降横财,就跟偶尔洗衣服的时侯从衣服兜里翻出毛爷爷一样,盛棠棠老觉得那钱不像自己的,是意外之喜,不赶紧花掉绝对会于心不安。。
她在n市的a大学读研一,现在是下学期。她们这届研究生是两年制的,而且是唯独的一届,上一届的师哥师姐羡慕他们出炉快,才两年就毕业,蜂拥到人才市场上跟自己抢饭碗;下一届的师弟师妹也嫉妒他们,仰天长啸老天不公,凭什么一到他们就改回三年,就业形势一年比一年严峻,多耽误一年就意味着无形的贬值。盛棠棠的老师们则分成两派意见,教盛棠棠文艺理论人称邱夫子的邱教授痛心疾首,认定两年制就是罔顾学术,专门制造文凭,也有一批老师觉得,两年制有利有弊,毕竟不是人人都适合做学术,早点出去工作也好,有志于学问的人自然会回炉再造,不必把两年制看成洪水猛兽。盛棠棠是中立派,她的个性是无可无不可,读书挺好,工作也不坏,当然她心里也明白,只上一年专业课,第二年就找工作,委实是学不到什么东西。
何况她还打工。
盛棠棠打工本来不是因为缺钱,她家里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能自给自足,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她平时喜欢买一些小东小西的,最近迷上的是多肉植物,同寝室的潘瑾警告她:“一养多肉深似海,从此money是路人”,她本来不相信,觉得多肉又不是单反,天知道多肉植物居然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品种,她买了这个又想买那个,买来买去总买不完,有个月一盘算,光买肉就花了快六百块,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有天下课的时侯盛棠棠哀叹囊中羞涩,被教诗学的毛sir听见了,毛sir就说他有个亲戚,孩子读初二,偏科特别严重想找个老师补习语文,问盛棠棠去不去,盛棠棠当时随口应了句“好”,谁知道毛sir特别上心,立马联系了那个亲戚,紧跟着亲戚的电话就打到了盛棠棠这儿,问她什么时侯上岗,盛棠棠想想是老师介绍的活儿,也不好推,于是就去了。
这个亲戚是毛sir的表姐,毛sir大大咧咧的一个人,表姐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盛棠棠给那个小男生补习,毛sir的表姐非搬张椅子坐在旁边看,一盯就是两个小时,也不嫌累,就像怕盛棠棠不尽心尽力对不起工资一样,害得盛棠棠好生别扭,暗恨自己不该哭穷,落得如此下场。不成想这个星期盛棠棠去补习,毛sir的表姐却说以后不用来了,盛棠棠一听自己被炒了鱿鱼,非但不伤心,反而觉得解脱,心里暗暗喊了几个阿弥陀佛,想想光感谢中国的佛陀不够,又默念了一句哈蕾路亚。毛sir的表姐满脸笑容地说自己认识了一个美国男人,马上要结婚,很快就移民,到了美国反正又不使中文,就犯不着给孩子补习了,接着又狠夸了盛棠棠爱岗敬业,除了结清了工资,还多给了盛棠棠八百大元。
盛棠棠揣着一口袋钱回了宿舍,她们宿舍四个铺位,只住了三个人,除了江西女孩潘瑾,还有个武汉姑娘林止漪,潘瑾跟盛棠棠都是中文系,潘瑾毛毛躁躁的个性,读的方向却是古典文学,盛棠棠是文艺理论。林止漪曾经荣膺过校花称号,眉目如画像极了从仕女图上走下来的女子,是个理科生,学的是无机化学。林止漪本来不应该跟她们俩住一个寝室,后来调啊调的,不知道怎么三个人就凑到了一起。。
刚好她们俩都在,盛棠棠就说自己要请客,吃大餐。潘瑾刚准备去食堂打饭,听她这么说眼睛都瞪大了:“棠棠你疯了吧?你买多肉都穷成鬼了,还请我们吃大餐?”林止漪温温柔柔地看着盛棠棠,笑而不语。盛棠棠把八张毛爷爷掏出来,耀武扬威地晃了一晃,又把自己的人生奇遇一说,潘瑾立马就大呼小叫地说要打土豪分田地,不吃顿大的都对不起姐妹情谊,盛棠棠说:“要不就校门口的味道西餐厅怎么样?”潘瑾眉毛一扬:“那不行,味道人均才五六十,忒便宜你了,必须人均一百以上。”盛棠棠笑着答应了,潘瑾转头问林止漪:“你说去哪吃?”林止漪笑笑:“随便你们,棠棠赚的可是血汗钱,咱们还是手下留情比较好。”最后三个人达成一致,地方潘瑾负责找,三个人痛痛快快吃一顿。。
晚上临睡前盛棠棠美滋滋地计划,八百元外快,吃饭花个六百顶天了,剩下两百刚好拿下几盆出锦的多肉,论坛上一个肉迷正在转让,她觊觎了好几天了。
周末潘瑾神秘兮兮地说想到了一个好地方,就在锦音公园后面,她之前跟几个老乡逛公园的时侯经过,听说里面可以吃饭。盛棠棠问:“叫什么名字?”潘瑾想了想:“名字不记得了,不过路我会走,我带你们去。”林止漪也没有意见,于是就定下来,在那儿吃。为了纪念这次“盛事”,三个人还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
盛棠棠和林止漪跟着潘瑾,曲里拐弯地走到了目的地。她们看到一溜围墙,乌漆的双开大门虚掩着,门头上一块牌匾写着行书的“予庐”二字,并没有落款。里面应该是瓦房,她们在外面能看见灰白的屋脊和青黑色的瓦檐。
盛棠棠左看右看,都觉得这里不像吃饭的地方,她问潘瑾:“潘潘你骗我吧,这地方你确定能吃饭?”潘瑾得意洋洋地说:“放心吧,上次我们来这逛的时侯叶娴娴也在,她说的。”叶娴娴是潘瑾的老乡,比她们早一年毕业,在本地一家报社负责文化版,混得还不错。盛棠棠想想也是,不信潘瑾也得信叶娴娴,当下就要推门,林止漪拦住她:“棠棠,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我觉得这种地方应该挺贵的,一半钱都得花在环境上。”盛棠棠却已经喜欢上这里,心心念念要进去看看,她拍拍口袋,示意自己现在是个有钱人。
一推门,三个人又大眼瞪小眼地惊艳了一把。里面是个长条形的院子,大约百余平米,院里种着西府海棠,这时候是九月中,已过了海棠的花期,枝头倒是结了不少果实,红彤彤像极了小石榴。两棵早桂也正在开花。路是拿青石板铺的,被两条狭长的水流平分成三片,通往一间歇山顶带老虎窗的瓦房。潘瑾比她们俩都兴奋,嗷嗷直叫:“鱼,水里面有鱼!”盛棠棠低头一看,果然,水底下铺着鹅卵石,水中青荇招摇,不见锦鲤,倒有鲫鱼和草鱼之类在游来游去。她对林止漪伸伸舌头:“这里的主人真厉害,躲在这里都能当隐士了。”林止漪也惊艳得不得了:“可不是,跟误入了桃花源似的,咱们三个就是土老帽渔夫。”
她们俩在那儿议论,另一边的潘瑾掏出手机就准备拍照片,她是微博狂人,走哪拍哪,不发微博就吃不好睡不香。谁知道那间瓦房里突然有个女孩子跑出来阻拦,一路喊着:“不许拍!谁让你们拍照片的。”这个女孩小圆脸,短头发,样子挺秀气,跑到她们身边对着潘瑾:“我们这儿不让拍照片!”一边说一边抛过来一个很不满的眼神。潘瑾吐吐舌头,把手机收起来。盛棠棠看在眼里,却暗自给潘瑾抱不平:不能拍照就不能拍照,说一声就得了,犯得着一脸鄙视的样子么。
林止漪问:“这里能吃饭吧?”那姑娘十分惊异的样子,看着三个人:“你们——要在这儿吃饭?”盛棠棠气她刚才那个眼神,跟潘瑾和林止漪做个鬼脸,故意大声说:“不就一个饭店吗,又不是吃不起!”她说完昂首挺胸就要进去,那姑娘刚想拦,一个男人从后面走了过来,跟她们擦肩而过,直往里走。他个子很高,一米八零往上的样子,身板挺得很直,穿一件浅米色风衣,从背后看有型有款,大有几分男模的味道。见那个姑娘并没有盘问和阻拦那个男人,任由他长驱直入,盛棠棠不满:“为什么他能去我们不能?我们又不是没有钱。”其实她平时压根不是爱较真的性子,要是之前那个姑娘客客气气地阻止潘瑾而不是一脸鄙视,她肯定不会这么着恼。那个男人听到这句话倒是脚步一滞,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盛棠棠这句话奏了效,那姑娘朝着男人跑过去,两个人说了几句什么,再回来的时侯她就没有阻止盛棠棠她们,引着她们往那间瓦房走。那个男人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面,始终没回头。
她们坐下来,被告知没有菜单,那姑娘说:“我们这里不点菜的,你们三个人,差不多五六个菜就够了,如果你们没有意见,我帮你们安排。”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按最低标准。”一边说,一边还是用特别古怪的眼光看她们,尤其是看声称“有钱”的盛棠棠。这次盛棠棠没有反抗,点点头任由那姑娘去操办。人家刚一走开,她就摸出手机,打开一个叫“大众点评”的网站,输入“予庐”想看看人均消费,谁知道居然没有查询到。她想了想,索性不管了,这地方再贵,大不了把八百块钱吃完,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个男的倒没看见,估计是里面另有包间。
等菜的时侯潘瑾兴冲冲地八卦人家:“身材巨好巨赞有没有!”盛棠棠说:“人家裹着风衣呢,你也能看得出来身材?顶多就是个子高。”潘瑾不服:“谁说的,人家把风衣穿得多有范啊,有的男人穿风衣就跟披了个被单一样。”过了一会又加了一句:“大长腿啊!”林止漪浅笑:“可惜他在我们前面,没看见脸。要是他转过头,你肯定更花痴。”
“那当然,我立马扑过去抱住长腿偶吧。”
盛棠棠恨其不争地看着花痴的潘瑾:“还长腿偶吧,说不定就是如花。”
“不可能!我用鼻子闻都能闻出来,绝对是美男子一枚。真后悔啊,没上去搭讪。”
她们三个正在八卦,菜已经端了上来,一个冷碟,三个热菜,一道甜品。冷碟是一道冻鱼,三个热菜一荤一素一汤,荤的非常实在,是东坡肉,素菜是煎松茸,汤是银鱼三丝羹。甜品做得极精美,外形做成了一枝横斜的梅花。盛棠棠对装菜的碗碟爱不释手,盛冻鱼的是一个青花盘子,盛东坡肉的是一只外形朴拙的黑色陶罐,另外两道热菜都用黑釉的盘子,甜品用一只开片的天青小碟,恰如梅映春水。潘瑾才尝了一口红烧肉就热泪盈眶:“棠棠,以后我就算忘了你也不会忘了这顿饭。”林止漪虽然也赞好吃,但还是担心价格,盛棠棠已经横下一条心:“别管了,大不了八百块都拿来孝敬你们。”那个姑娘又过来问要不要喝的,盛棠棠本来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再要一瓶葡萄酒,被林止漪死活给拦住了。
真是愉快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