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站在窗口，背对着我望向外面，声音里是说不出的迷茫，“老实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个怎样的存在。记忆中，我一直在修习术法，可我又好像和普通的术法师不同，我不会老去不会死亡，在我记忆里，我已经活了几百年了。”rz90

　　“你不是因为修习术法才长生不老的？”至少，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梅若转身看我，沉闷地摇着头，说：“据我所知，修习术法没用长生不老的功能，我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活着没事儿可做，才去修习术法的。”

　　“也是。”我想了想也释然了，“假如修习术法可以长生不老不死，那世界上人人都去修习了，毕竟这么好的事。”

　　“没什么好的。”她眼里满是悲怆，“一个人活那么久，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其实是一件很孤单的事情。我像一个游魂一样，独自在这个世上漂泊，大概五六十年前吧，才在桑柳镇定居下来。那个村子以前其实不是现在的模样，村子里的人很友好，即便是对我这样一个外来人也欣然接纳，我在那里受了村民很多照顾，也过得很开心，虽然我只是一个人住着，不大出去，也不大跟他们交流，但他们还是很照顾我，第一次让我有了温暖的感觉。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这么过去了。”

　　“第一次感受温暖，你以前没有家人么？”

　　“家人……”梅若口里喃喃道，怔松了许久才苦笑道，“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家人。很奇怪，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是一个人，而且不老不死。呵，我这种怪物，是不是很可怕？”

　　她昂着头问我，看起来有些自暴自弃。窗台处吹来的风刮得她衣襟飘起，无助得像只被捕的小白兔。

　　我从床上起身，把她拥入怀里，摸着她的头安慰：“不会。放心，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我就是你的家人。”

　　“嗯。”她把头靠在我肩膀上，轻轻地哼着。

　　我看着她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梅若有时顽强得不像样子，有时却又看起来那么疲劳脆弱了。一个人活了那么久，不以坚韧来伪装自己，是活不下去的吧，几百年的孤独生活，什么都得自己做，才练就了那么精明能干的她，可是这么一个小女人，再怎么顽强，几百年里暗藏的孤单总也会有那么一些时候难以忍受，除了偶尔夜半惊醒时的偷偷哭泣，也会想要偶尔依靠一下身边的朋友吧。

　　“后来呢？你又是怎么遇上了我妈，怎么被组织给控制的？”过了些时候，我看她情绪慢慢稳住了，就继续问她。

　　她闭着眼睛靠着我，丹唇轻启：“后来啊，桑柳镇突发了瘟疫，村民死的死伤的伤。我无法放任这样的情况不管，虽然我不是桑柳镇的人，但在那里久了，那里就像我的家园一样，那些村民都是我的亲人。”

　　“那个时候我已经修习术法了，可是能力还是很低微，根本没有办法救他们。我四处找方法，最后从组织那里得到一种治愈的术法，就去了一个山洞里修行。这种方法毕竟是有违天道，我走火入魔差点癫狂，就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你妈，是她救了我，还教了我怎么在修习中保持平心静气，我得了启发，最后终于救了村民们。”梅若睁开眼，手抓着我的衣襟，咬着嘴唇有些不甘心，“可是我毕竟耽搁了太久，很多人都在那场瘟疫里死了，我救下的那些人也神智不太清楚了，整日里神秘兮兮地求神拜佛，把棺材摆在门口，整个镇都和以前的气象大不相同了。到底还是我没用，才会……”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一只手轻轻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把她的手掌包起来，把头轻轻靠在她的头上摩挲，竭力安慰她：“你做得够好了，别这么为难自己，真的，真的。”

　　“那些村民，他们都是那么善心的人啊，最后都变成了那个样子。其实我知道，外面的人若非必要，是绝对不会踏进那个桑柳镇的，他们都叫桑柳镇为死城。可是以前，那里是小桥流水人家，处处都是鸟语花香，是那么祥和的啊。真不公平，老天为什么这么折磨他们，为什么！”

　　“没事了，那些难过的事就不要想了，没事了。”我一遍遍劝慰她，“你已经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那些村民会感激你的。”

　　“不是，不是的。”她痛苦地摇着头，情绪再度失控，“他们是我害的，我其实隐隐有感觉，假如不是我住在那里，那儿是不会突发瘟疫的，是我给那里带来灾祸的。”

　　我被梅若弄得有点糊涂了，问她：“什么意思？”

　　“在突发瘟疫前的那天晚上，我梦见了漫山的彼岸花。只要我梦见了彼岸花，我在的地方就一定会遭遇灾祸，是我带去的，我是个怪物，是个不详的怪物！”

　　她猛地推开我，惊恐地摇头，“别靠近我，别靠近我！我是个怪物，会给你带来灾祸的，我是不详的，不详的！”

　　她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发丝里，似乎已经要到崩溃的边缘。我吓了一跳，我不知道过去对于梅若来说是这么痛苦的回忆，不禁后悔这么逼问她了。

　　“没事，没事的，我不怕，不怕。”我柔声安慰她，想要上前再抱住她，把她的情绪安抚住。

　　“走开，走开！别靠近我，别靠近我！”梅若甩着手，猛地后退，像是受了十分严重的惊吓，状若癫狂，撞翻了床边的椅子和刚才她给我端来盛白粥的瓷碗，直往角落处躲着，不愿我靠近。

　　应该是房间里的响声太大了，大皮和柳青他们也赶过来了，忙问：“这，这是咋回事啊？”

　　大皮看到疯狂的梅若吓了一大跳，“这，咋就是成这样了呢？”

　　他奇怪地看我一眼，埋怨我：“老杨，你这也太欲求不满了吧，大清早的人家不愿意，你也别把别人给逼疯啊。看看，这都成啥样啦。”

　　这……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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