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警察是一名国字脸的中年男子，跟在他身后的一位，年纪和陆悠然相差不多。像先生店这种，从某方面来说是打封建迷信擦边球的行业，多少对警察和政府有些忌讳。所以看到警察找上门，陆悠然心里不由得有些打颤。

　　“你好，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我叫张宝国。”中年警察掏出证件向陆悠然亮了亮，侧脸看了看身后的青年警察说道：“这位是小陈，我们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一下。”

　　“哦哦哦，您好您好。”陆悠然借着裤子擦了擦本就干净的双手，哈着腰和张宝国握了握手，一脸低级官员迎接高级领导突击视察的诚惶诚恐。

　　“我们可以进去吗？”张宝国收起证件微笑着问道。

　　“当然可以，请进请进。”陆悠然一紧张，说话就爱重复用词。

　　张宝国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大门，同时扫了一眼店里的摆设。

　　“两位警官请坐。”陆悠然指了指一旁破旧的沙发组合，“我去给二位倒茶。”

　　“不用客气，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些情况。”张宝国两人坐到沙发上，“来，你也坐吧。”

　　“嗳。”陆悠然规规矩矩的坐到两人斜对面，正直身子双手放在大腿上，目不转睛一副受审的模样。

　　“你用太紧张，只是简单了解情况，不是审讯。”张宝国笑道，“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我叫陆悠然，男，今年二十一周岁，是店里的伙计。”陆悠然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你们老板呢？”张宝国问道。

　　“说实话，老板是我爸，亲爸，店里就我们两人。”陆悠然赶忙回答，“至于我爸这人，特别喜欢旅游，前段时间刚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一旁的小陈从文件包中掏出一份文件，抬头问道：“你们137号注册的是殡葬用品店？”

　　“对，也涉及一些佛像类的商品买卖。算是宣传佛法，和基督教堂的性质差不多，都是劝人为善向上。”陆悠然搓了搓双手，“警察同志，这应该不违法吧？”

　　“不违法，就算违法也不归我们刑警队管。”张宝国瞥了一眼店面后方的小木门，“你们这后面还有房子？”

　　“对，有两间仓库，里面都是些殡葬用品和佛像。前两天有关部门才来检查过，卫生和消防都没有问题的。”陆悠然说着话快速的站起身来，“如果两位警官感兴趣，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不用，你别太紧张，坐下吧。”张宝国摆了摆手。

　　“没怎么和警察打过交道，尤其是你们刑警队。”陆悠然擦了擦汗，“要不我还是先给两位倒杯茶吧，毛尖和龙井都用。”

　　“真的不用，咱们言归正传吧。”张宝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陈，“把材料拿出来，让这位小同志看一看。”

　　小陈点了点头，从文件包中掏出几张照片，摆到陆悠然面前，“你看一看，这东西是不是出自你们店。”

　　陆悠然拿起照片，仔细查看。这几张照片上都是同一张皱皱巴巴的符咒，正面反面，还有特写。三指宽一尺长的黄表纸上，用朱砂画着毫无规律的条纹，在黄表纸的背面下端，还写有三个小字码，‘137’。

　　“这确实是我们店的，就是一张普通的平安符，三十八块钱一张。”陆悠然心里清楚，137这个数字是他们店里的特色，别地的符咒都没有这个标记。别说他不想赖，就是想赖都赖不掉。

　　“就这一条小黄纸，卖三十八块？太黑了吧。”小陈挑眉道。

　　“警察同志，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平安符看似简单，但用的都是上等黄表纸和朱砂。而且程序相当复杂，不但要设坛行祭礼，还要净身，洗澡搓背也是一笔花销啊。”陆悠然赶紧解释，唯恐被打进黑心商人的行列之中。

　　“这么多门道呢？”小陈咧嘴一笑，“那这平安符真能保人平安，避祸驱鬼？”

　　“警察同志，您可别往沟里带我。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啊，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凡事都要有科学依据的。”陆悠然又紧张起来，“这平安符就是给别人一个心理安慰，而且三十八块真的不算贵，您要是去显通寺求一个，老和尚最少得收您九十九。”

　　“你别多心，他就是好奇随便问问。”张宝国笑着岔开话题，“之所以问道这平安符，是因为涉及到一起特殊的案件。”

　　说着话张宝国接过小陈递来的另外一张照片，举到陆悠然面前，“这个人你有没有见过？”

　　照片上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白衬衫搭配休闲西装，脖颈间露着大金链子，一看就是想装格调又装不到点上的小暴发户。陆悠然微微愣了愣，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这家伙不就是刚刚来店里卖符咒的黄衬衫嘛。只是和照片上相比，他更白了一些。

　　“警察同志，这人我还真见过。”陆悠然一拍大腿，“几分钟前他还在店里挑符来着，刚走。你们现在去追，没准还能找到。”

　　听到陆悠然的话，两名警察瞬间皱起了眉头，相互对视了一眼，表情很是怪异。

　　“小陆同志，虽然这不是审讯，但你所说的话也是要负责任的。”张宝国盯着陆悠然的双眼，“所以请你仔细确认一下，再慎重的回答。”

　　“刚见过我还能认错嘛，就是他。”陆悠然越想越觉得黄衬衫形迹可疑，伸头悄声问道：“警察同志，这家伙犯什么事了？该不会是逃犯吧？”

　　“逃犯倒不是。”张宝国沉下脸来，又示意小陈掏出几张照片来摆到茶几上，“你来看看这个。”

　　“这又是什么？”陆悠然明显发现张宝国两人的态度有所变化，不解的拿起照片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可要了陆悠然的亲命了。照片全是一场车祸的现场，而主角是一名身穿土黄色衬衫的男子。直接被腰斩，死的是要多透就有多透。而这个主角，正是刚刚来找陆悠然帮忙的男子。

　　“这个人叫做卢二毛，两天前的凌晨在城郊的一个小路口出了车祸，当场死亡。”张宝国盯着目瞪口呆的陆悠然，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是车祸十分的蹊跷。”

　　原来通过技术人员的勘察，现场并没有发现肇事司机的任何痕迹。而肇事车辆居然是一辆废弃多年的四轮车头，大家都知道，四轮头发动起来和炮仗一样响。正常情况下的正常人，都会在被撞之前发现它。卢二毛当天并没有饮酒，所以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而且经过检测发现，这辆四轮头的主要零部件早已被锈蚀，连发动机都没有。也就是说，这辆四轮头根本不可能开动，更不可能将卢二毛压成两段。最让人惊疑的是，交通部门在检查四轮头的时候，居然在油箱里发现近一公升的血液，经过检测，确定是人血，并且不是来自卢二毛。

　　因为是偏远郊外的一处小岔口，没有红绿灯，也没有监控录像。而且交警大队通过天网，在这个时间段，除了卢二毛本人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车辆和行人出入事发地。警方初步断定这是一起伪造成灵异车祸的凶杀案件，小路口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所以交给刑警队处理。

　　而死者卢二毛身上除了身份证和钱包之外，就剩下那张出自137店的平安符，所以张宝国和小陈，才找上门来了解情况。

　　“小陆同志，你刚刚说几分钟之前见过死者，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宝国低声问道，“别告诉我，你撞见鬼了。”

　　“这……这这……”陆悠然浑身开始打颤了，照片上的卢二毛他可以肯定就是刚刚来店里的男子，尤其是其身上的穿着，和那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庞，绝对不会错。此时回想起方才男子的表情，他总觉得对方的一颦一笑都充满了诡异和阴森。

　　陆悠然现在真想告诉张宝国两人，他真可能见了鬼了。但是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无稽之谈，说出来只会给自己打上封建迷信的标签。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张宝国两人怎么可能相信。

　　“这起案件初步断定是凶杀，所以还请你认真回答。”一旁的小陈语气已经不那么客气了，在他认为，陆悠然之前的说法，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甚至有误导警方的嫌疑。

　　“警察同志，几分钟之前确实有个客人来过，和这个卢二毛……长得很像。”陆悠然咽了口唾沫，语气有些颤抖的回道，“可能是我认错了，但是我发誓，绝对没有诓骗两位的意思，我哪有这胆子啊。”

　　“那好，请你仔细回忆一下，这位卢二毛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张宝国认真的问道，“还有，他是不是在你们店里，买过平安符。”

　　“我……我没见过，至少我没卖过他平安符。”陆悠然苦下脸来，“至于我爸有没有见过他，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现在给你父亲通个电话，问一问。”张宝国双手交叉在身前，“这平安符是死者身上不多的线索之一，我们需要尽快搞清楚。”

　　“好，我现在就打。”陆悠然掏出手机，拨出父亲的号码，而且识趣的打开了免提。但是电话那头却提示，用户不在服务区。

　　“我爸这人喜欢野游，不跟旅游团的那种，经常深入大自然。”陆悠然赶忙解释，“所以经常不在服务区，这是常有的事。”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回来？”小陈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道。

　　“这个真没有，也许几天，也许一两个月。”陆悠然话音刚落，又赶忙接口道：“不过两位放心，我一会就发短信给他。只要手机有了信号，他会给我回电话的，到时候我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张宝国点了点头，又问了陆悠然一些小问题。然后留下名片，带着小陈离开了。

　　送走两名警察之后，陆悠然开始一阵的后怕。脑子里全是黄衬衫男子，还有照片上血淋淋的车祸现场。

　　“记错了，一定是记错了。”陆悠然站在店门前深深出了一口气，摇了摇脑袋。这世间上怎么可能有鬼呢，不科学嘛。想来刚刚的客人只是和卢二毛有些相像，又碰巧穿了件黄衬衫，所以才造成自己先入为主的判断。

　　陆悠然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走进店里，准备取钱包出去宵夜。可是进店一抬头，就看到之前选符咒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出现在了吧台后方。正盯着自己，阴森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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