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既是人类的一种天性，也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天性通常受着下意识的操纵，而本能往往受着内心的支配。

　　中国人爱看热闹，这是众所周知的。陆悠然记得有一篇小说，讲的是一个人看天上飞过的鸟，看的很出神、很投入。路过的人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停下来仰着脖子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行列，甚至路上的汽车也停了下来，执勤的警察也凑了过来。人越聚越多，谁也不知道朝天上看什么，但就是看的一本正经，看得十分起劲。

　　所以当走廊传来喧杂声时，病房里正在讨论大事的几人，立马暂停了会议，争相向门外走去。病房门一打开，声音更大了。陆悠然在这阵杂音之中，听到了男人的催促和女人的哭泣，紧接着一行人推着一张病床，快速的从门前闪过，应该是是去抢救病人吧。

　　吴啸天也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顾不得脚上的伤，蹦跶着和三位大爷出了房门。陆悠然也是俗人一枚，掀开被子也准备去打听打听。还没等他穿上鞋子，床头柜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陆悠然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心里一颤，发现并不是石姗的，陆悠然才悄悄松了一口气，现在的他还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气和心态和石姗对话。

　　电话接通之后，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喂，是陆先生吗？”

　　“对，你是哪位？”陆悠然疑惑的问道。

　　“先别问我是谁，听我说。”对面冷哼一声，冷酷的说道：“你的孩子现在在我手里，限你在十天之内，把欠的四十万给我打过来，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你孩子了。”

　　“你说什么？我孩子在你手里？”陆悠然很是无语，大爷的，老子连女朋友都没着落呢，哪来的孩子。

　　“对，劝你不要报警。”对面并没有听出陆悠然语气不对，继续按照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念道，“等下我会把银行卡号发给……”

　　“大哥，既然我的孩子在你手里，那你就吞了吧，还是挺有营养的。呆会凉了，味道就不好了。”陆悠然说完挂上了电话，嗤笑一声，心想现在这些骗子都是怎么了，找到几张名片或是以非法的方式查到手机用户姓名后，就开始广撒网钓大鱼，扯的谎话也是这么老套，没一点技术含量。

　　把手机丢到床头，穿上鞋刚起身，就看到吴啸天和三位大爷折返回来。

　　“什么情况？”没赶上热闹的陆悠然抬头问道。

　　“抢救人呗，刚刚抽过去了，现在送急救室呢。”吴啸天一边说着，一边蹦跶到床边，“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就住在咱们这一层。”

　　陆悠然点了点头，也没在意。三位老大爷立马又转换了话题，讨论起现在年轻人是怎么了，身子骨比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太还要差。张大爷说是现在孩子思想压力太大，王大爷说是现在食品不安全，何大爷则不同意他们的说法，总觉得是因为现在的孩子缺乏锻炼，只要身体够强壮，压力和垃圾食品根本不足以打垮他们，说着说着三大爷又要掐起来。

　　直到邓亮送来午饭，这场毫无意义的无规则辩论会才宣布结束。再三嘱咐陆悠然相亲的日子之后，三位大爷才转身离开。等邓亮拿起果篮找香蕉的时候，才发现最里层压了一千五百块钱，让陆悠然好不感动。没想到上午给吴啸天检查的费用，让三位大爷帮忙报销了。

　　“怎么了今个？丢钱了？”陆悠然美滋滋的把钱塞进腰包，一边吃着盒饭，一边抬眼问道。

　　旁边的邓亮正拿着香蕉，苦大仇深的咬着，一脸便秘的表情。

　　“别提了，又换工作了。”邓亮将剩下的香蕉一把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回道。

　　“你真转行去买二手房了？”陆悠然记得之前邓亮提过这么一嘴。

　　“不是我，是我媳妇。”邓亮擦了擦手，扭头向门口看了一眼，掏出烟点了一根，愁眉苦脸的说道，“说什么网吧工资太低，跳槽去酒吧做服务生了。”

　　“酒吧？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陆悠然皱了皱眉头，酒吧是个鱼龙混杂的地，在里面做服务员，尤其是女服务员，随时都有被吃豆腐的危险。

　　“谁说不是呢，但她说反正都是熬夜，酒吧可比网吧挣的多多了。”邓亮吐出一道烟雾，挠头说道：“你也知道我们俩的情况，基本上意见统一听我的，意见不统一我听她的，拦不住啊。”

　　这点陆悠然倒是清楚，邓亮和李璇也谈了不少年头，毕业之后自然考虑结婚的事宜。但双方家庭条件都不太好，做父母的谁不想让自家女儿找个经济能力较强的男人呢。想要娶人家闺女，你至少得有个窝吧。这年头去卖房子的，十有**买不起房子，邓亮就是这**中的一员。虽然他挺努力，而且节俭的过分，但买房还是遥遥无期。

　　不得不说，这男人兜里如果没钱，说话就是不硬气。按照李璇的说法，你自己挣不了大钱，就没有话语权，尤其是换工作这一块。所以邓亮虽然极力反对，但也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在这抽上火烟。

　　“钱啊钱，真是他吗王八蛋。”邓亮鼻孔生烟，郁闷不已。

　　“咱们也别以偏概全一榔头全给打死，酒吧的安保系统还是挺高的嘛。再者说了，人渣只是少数，咱们去酒吧也没摸过人家服务员屁股不是。”陆悠然安慰道，“你要把心放平衡，阳光一点，别把社会想的太龌龊。”

　　“模是没摸过，但咱们哪次没调戏人家服务员。”邓亮深深叹了一口气，这话倒是不假，每次去酒吧他都会调侃女服务员，想不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今晚上他女朋友也成了被调侃中的一员。一想到自己女朋友被那些色狼语言调戏，邓亮就一阵上火，完全没有想过，以前他和这些色狼也是一丘之貉。

　　“得，那你打算怎么办？”陆悠然擦了擦嘴，“能劝过来吗？”

　　“劝是劝不了了，为这昨晚上我们大吵了一架。”邓亮掐灭烟头，“我还能怎么办，努力挣钱呗。前段时间我家老头子把家底都给我了，十万块，加上我存下的两万多，准备做点小生意。”

　　“你可拉倒吧，咱们宿舍几兄弟谁是做生意的料，十几万你再砸里面，可真没法翻身了。”陆悠然劝道，“要我说，你还是先找个门路跟着跑几年，有经验之后再插手。”

　　“唉，我心里有数。”邓亮摆了摆手，显然没把陆悠然的话听进去。

　　三人又聊了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说是聊天但更多的是对这个操蛋社会的抱怨，以及对日后生活的彷徨。饭后吴啸天又玩起了消消乐，腿脚好的陆悠然则把邓亮送到楼下。临走的时候邓亮一拍脑袋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石姗这两天给我媳妇打了电话，问你病情怎么样。”

　　陆悠然苦笑一下，“你转告她，我恢复挺好，等出院会去找她的。”原本想让邓亮帮忙把钱还了，但想一想，不管以前谁对谁错，这一次确实是人家帮了忙。不管怎么说，也得当面说声谢谢。

　　“兄弟，随口问一句啊，你和石姗……还有可能吗？”邓亮抽出两根烟，递给陆悠然一根。

　　“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陆悠然点着香烟抽了一口，轻声回道：“都过去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做普通朋友吧，再普通不过的那种。”

　　“好马不吃回头草，这点你倒是随我。”邓亮点了点头。

　　“我说你和吴老二还真是一个德行啊，不占我便宜就要死是怎么着？”陆悠然朝邓亮屁股上踹了一脚，“赶紧滚。”

　　邓亮又调侃几句，说晚饭就不送了，李璇第一天上班，他得去打探打探。

　　邓亮走后，陆悠然叼着烟在院子右侧的花园找了个坐，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大学时光，那段日子当真让他怀念。想着想着又扯到了石姗，如果当初两人坚持下来，应该也要面临和亮子一样的问题了吧。

　　就在他抽着烟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炮声。医院这种地方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喜事不放炮，一旦炮声响，那就代表死人或是来接白事了。陆悠然顺着声音看去，对面走廊走出一行人，有男有女，还抬着一副小棺材。陆悠然心里一颤，掐了烟头走上前去。一打听才知道，是来接尸的，而尸体正是昨晚上差点把他和老吴引进阴市的小鬼。

　　这小孩也是个可怜人，两天前自己出去玩耍被车挂倒，送进医院没能抢救过来。小孩身上也没个身份证，只能暂时放在停尸房，今天才算找到她的家人。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年轻父母，陆悠然一阵感慨。同时也想明白了，看来小鬼是怕父母找不到自己的尸体，所以才引陆悠然他们帮忙。好在陆悠然把折腾不成样子的尸体简单打扮了一下，看来她的家人在悲痛之中并没有发现尸体的异常。

　　昨晚一场大战，现在想起来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帮着小鬼入土为安了。

　　“小然哥？”陆悠然心里正在感慨，忽然听到后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扭头看去不由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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