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的早晨经常是雾蒙蒙的,据说一年当中有近一半日子的早晨是有雾的,只不过浓薄程度不同罢了。
青城火车站紧邻海边,雾气尤其浓重,不过随着太阳逐渐高升,浓雾也随之消融,只余一些浅浅的朦胧,倒把这个城市的高楼大厦渲染的如同画一般美丽。
此时,何东正随着人流出到了站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平静地打量着这个颇有美名的沿海城市。过去的十多年里,何东跟着叔叔在全国各地流浪了数十个城市,踏上青城地面却是第一次。不过,对于在京城魔都这类超级大都市也纵横自如的“老江湖”何东来说,是完全没有初来咋到的陌生和紧张感的。
在站前广场环视了一圈,何东很快就发现了旌旗招展的高校新生接站点。何东换了一只手提着沉甸甸的大背包,朝着其中一个接站服务台走了过去,服务台上方的红色横幅上写着几个白色大字《青城理工大学》。
接站点上摆着两张桌子,桌前已经有十几个新生和家长在排队登记名字和专业,桌后坐着两个戴眼镜的女生在查验录取通知书并在本子上记录着一些信息,另外还有两个同样戴眼镜的男生在帮着新生往大巴车下的行李箱里摆放行李。何东站在队伍的最后,看着这有些忙乱的场面嘴角露出微笑,特别是看到那两个戴着近视眼镜且身板瘦弱的男生在咬牙切齿地搬动着一个女生带来的超大旅行箱时,竟莫名地感到了小小的温馨感。也难怪,在何东二十年的过往生涯里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以相近年龄段学生为主体的和谐的校园场景的。
很快就轮到了何东,桌子后面的女生抬起头用手指扶了一下眼睛,脆声说道:“学弟你好,录取通知书看一下。”何东从超大背包的一个口袋里掏出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眼睛女生一边麻利地在本子上写着字,一边嘱咐道:“把行李放到车下面的行李箱里,上车坐好别乱走,一会儿就出发了。”何东笑笑轻轻说了声好,提着大背包走到了大巴车旁。一个眼镜男生过来要接过背包,何东忙说不用不用,眼镜男生非常热情,硬是抢过去背包,说道:“别客气,帮助学弟是我们的义务…卧槽…这是装得啥呀这么沉?”却是被何东的背包重量给拖了个踉跄。也难怪,何东的这个背包里装着他的各种练习器材,全部都是实木和钢铁打造的,加起来至少有八十多斤,一般人在没有准备之下肯定是抬不动的。何东赶紧把背包接过来,说道:“那个…还是我来吧,里面是锻炼器材,很重的…谢谢你了。”毕竟是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学长”这个名词还是挺难出口的。
看到何东轻松地提起背包放入行李箱内,眼镜男生惊得连连咂舌,何东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说道:“从小干活,就是有点力气,不算什么。”然后就退到了一边,嘴里轻声嘟囔道:“学弟……呵呵。”
九月初的青城,还是热气逼人的时节,气温从八点就开始逐渐升高了,没开空调的大巴车里更是闷热。何东干脆在下面帮着那两个眼镜男生搬运新生们的行李,让已经汗流浃背的两个人轻松不少,连声道谢。
突然,接站点前方几十米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嘈杂声,不时参杂着一个愤怒的女高音。给何东登记信息的女生惊叫起来:“是王卿,她怎么和人吵起来了?”说完,四个眼镜男眼镜女急忙朝吵架的地方奔去,刚报道的新生中几个男生也跟着跑了过去。
何东远远地看到那几个吵架的人当中放着一个打开的小型行李箱,箱外似乎还放着一些瓷器碎片,顿时心中有数,便不紧不慢地也跟着踱了过去。
靠近后一听,果然是围绕着地上的碎瓷器发生的纷争。行李箱的主人一方是两个长得阴狠彪悍的三十余岁的男子,另一方是一名背着个双肩包的长相甜美的女孩儿。女孩儿扎着个马尾辫,一身菲乐运动装干净利落,背着的真皮双肩包也是款式做工都颇为精致的品牌包包。
何东到时正好听见一个胳膊上刺着不知什么东西花花绿绿一堆的男子在阴测测地对马尾女孩儿说:“这广场这么大,谁规定我就不能站在这儿了?你tm走道儿不长眼睛撞上来能怪谁?撞碎我的东西还有理了?痛快儿地赔钱,不然就报警。”
马尾女孩儿气得脸蛋儿通红,高声怒骂:“你这人还要不要脸,明明是你故意撞我的”两个眼镜女孩儿在旁边劝她别上火,两个眼镜男则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这时旁边的一个貌似和蔼的四十余岁的中年女子说道:“小姑娘,我看你们也别吵了,大家都各让一步吧。我呢,看到的是小姑娘你撞到了他们,不过你也不是故意的。这位兄弟,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互相理解一下,让她少赔点算了。”
刺青男子还不依不饶:“大姐你知道这是什么物件儿就说少赔点儿吗?这是清乾隆年间的官窑瓷器,少说也几十万,你一句话就少赔点儿?”
马尾女孩儿气得呸一声:“几十万?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告诉你,你一分钱也别想要”
另一个光头男子上前一步,手指着马尾女孩儿骂道:“小丫头你呸谁?没挨过揍是吧?”说着手指头就要点向马尾女孩儿的额头。不过他的手却被横向伸过来的另一只手一把抓住,轻轻一荡,光头男就被荡出了几步远。原来是在旁边围观的一个年轻人,似乎是报到新生中的一个男孩儿,因为看不过去光头男对女人动手,伸手档了一下。
光头男似乎有点发蒙,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人推出了几步远,回过神来就要发飙,刺青男也骂骂咧咧地靠了过来。那中年女子眼看事情要闹大,赶紧挡在中间拦着两个男子说道:“哎呀,你们怎么就这么冲动呢?都是文明人儿干啥动手动脚的呀,你们不就是想要赔偿吗,把人家小姑娘伤着不也得赔钱吗?”转头又对着马尾女孩儿说道:“小姑娘,我看你也是挺娇贵的一个人儿,不管谁对谁错,既然你撞坏了人家东西,就多少赔一些让人消消气儿不行吗?为了俩钱儿伤着身子划了脸蛋儿多不好啊,是不?”再转过头对着刺青男说道:“我看啊,兄弟你也别拿几十万吓唬人家小姑娘。我对瓷器也有些研究,你这青花瓶儿是真古董但品相不是太好,也有一些残缺,不算太贵重的东西,最多也就五万左右。我觉得让小姑娘赔个两万,你再找人把瓶子修补修补就行了,你说呢?”
听完这女人的话,开始双方都不同意这个赔偿方法,但是在中年女子的极力劝说下,刺青男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马尾女孩儿一方也因为都是学生没啥主意,而且女孩儿似乎被刚才光头男的举动和中年女子的“脸蛋儿被弄花”的言语给吓住了,就用手机哭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把情况说明以后,把电话给了刺青男。刺青男对着电话里的人又恶言恶语恐吓了一番,随后电话又被那个中年女子拿走,以旁观者的身份又是解释又是协调一番后,决定以一万五千元的赔偿结束这场纷争。
马尾女孩儿最后接过电话,听到电话里父母无奈又担心的话语,委屈得眼泪就更止不住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看到这里,何东的心中跟明镜似的,这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江湖骗局,俗称“碰瓷”。骗局虽然简单,但是若想实施成功的话也需要骗子们具有一定的功力才行。首先,骗子们要选定“空子”就是实施骗术的对象,一般来说要挑那些身在外地的赶时间的较为软弱的最重要的是“空子”必须要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谁也没见过骗子们对民工碰瓷对吧第二,实施“碰瓷”的过程要尽量自然,不能让人一眼就看破是个局,但是现在的骗子们都不大讲究这个火候,直接就是简单粗暴。其间骗子们还进行红脸黑脸的分工来忽悠被骗人,这个局中那个中年女子就是扮红脸的。第三,骗取金额要适中,这个需要在忽悠的过程中试探“空子”的经济实力和心理底线。比如刚才,就是由刺青男在电话里先恐吓了一番马尾女孩儿的家长,然后再由扮红脸的中年女子借着家长担心孩子安危的心情来敲定了一万五千的高额赔偿。
那有人要问,被骗的人怎么不报警呢?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因为骗子们钻的就是法律的空子。首先那些瓷器碎片一般都是真的古物,不过却是完全不值钱的东西,你想证明瓷器碎片的价值也没办法,物价局没有这项业务,你找专家来鉴定也没用,骗子一口咬定这是他祖传的或者高价买来的就行。其次,他们也不打你,一般都是恶形恶相的恐吓,警察来了也没证据拘捕。第三,骗子们有的是时间缠着你,直缠得你生活被扰乱得不堪忍受,最后还得花钱免灾。
按理说何东一般不会管这些闲事,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跑江湖最忌挡人财路。何东一向认为适当的挫折是人生必须的阅历,社会上固然有互助友爱的美好,但是坑蒙拐骗的丑恶事件也是频发不穷的,一个人要在社会上好好生活下去,就必须要学会分辨和应对这些丑恶,而经历无疑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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