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严栋冷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然后我妈狠狠瞪了严栋一眼，又对牟建霖十分抱歉地说：“建霖啊，是我家小若对不起你，你还要这么为她说话，我这个当妈的，真是心里过意不去。”

　　我实在难以忍受他们俩这般的互相谦让热情，搞得真的好像他们俩就是一家人，我和严栋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外人。

　　我懒得跟他们争论，便拉着严栋的手往监护室门口走，“妈，你俩在这慢慢聊，我先去看我爸。”

　　“你爸有什么好看的，这一个月都进去好几回了，你想看明天再来，你现在还是先跟建霖回去，你们需要好好的沟通一下，赶紧的！”

　　我妈把我拽住，一把塞到牟建霖的手里，我顿时像触了电一样想缩回去，但却被牟建霖死死握住，我觉得，他握住的不是我的手，而是我的命脉。

　　我冷汗岑岑。

　　不过很快，牟建霖先松开了我的手，客气而和煦地跟我妈说：“妈，小若好久没回来，没看到爸我估计她也不安心，这样，让她先在这呆一会，我先回去，我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一会我再来接她。”

　　玛德，这货说话越来越客气，越来越体贴，搞得走廊来来回回的围观群众不断露出善意的微笑，大概都在认为这货是这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好男人了。

　　我妈又抱歉又亲和地把人送到电梯口，又拉着说了半天的话，才让牟建霖坐电梯下楼去。

　　一返回我妈就扯着我的耳朵骂我：“严若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了！好不容易跟建霖去一趟华西市，竟然能把事情给扮成这样！你说你那时候就替建霖喝上几杯酒能怎样？喝好了，帮着建霖把华东区的销售权拿下来，牟家好，你也好，我们严家也跟着沾光，你说你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自己看看你爸都被你给气的这个月都进重症室好几回了……”

　　我心里耿着一团火没处发，特别想在这里就跟我妈大吵一架，可是看了一眼重症监护病房冰冷的门，最终只能软了语气，为自己辩解一句。

　　“妈，你知道的，我现在是付时年的老婆，你怎么还……”

　　“打住！什么付时年的老婆！你当我还不知道付时年是谁么？他这摇身一变就成了环球集团的太子爷呢！这身份你知道知道么？我看你也不知道吧？你要是知道的话，还会有那一出了么？”

　　我被说得无言以对。我妈继续训斥我：“我就知道是这样！你看吧付时年根本就没真心待你，要是真心的还会瞒着自己的身份不说？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他那种身份的人会要你个离婚的二手货？你脑子进水了吧？酒宴上还那么羞辱你，你们俩完了！赶紧的这次回来找他一下，把这婚给离了！然后赶紧找牟建霖去复婚去。”

　　“妈你太过分了！……”

　　“别跟我说没用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哦还有，就当是分手费也好，是离婚手续费也好，总之你用这个事去跟付时年好好说道说道，让他把华东区的销售权给建霖要回来，这样你回牟家也能好过一些，亲家母就不会计较你之前做的荒唐事。”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我妈一脸的算计和神往的表情，我只觉得十分陌生。我忽然觉得，我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我妈，她的内心世界是这么可怕。

　　监护室的门开，我爸被几个护士和医生从里面推了出来，我们三个赶忙围上去问我爸的情况，我爸一直昏迷的消瘦脸庞，那脸色青黑一片，半点生机也无。医生说病人情况不容乐观，只怕也就这几天了。再抢救也没什么用处，所以现在情况稳定了一些，就给推出来了。

　　我的手脚都软了，我妈看起来也很难过，只是也似是麻木的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严栋则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病床向前移动，走到拐弯处说他去买饭就走了。

　　不能怪他们冷漠，大概也是因为我爸病入膏肓已经这个样子很久了，所以他们才变得麻木了。

　　只有我难受得不行，心里更是把牟建霖从上到下问候了几百遍。

　　如果不是牟建霖这个损货，我觉得我应该会一直陪着我爸，让他心情舒畅地度过这生命里最后的时光。

　　一直到下午五点左右，我爸才悠然转醒，我赶忙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在。我爸无神的眼睛看了我好半天，但就是没什么反应，我觉得他可能是忘记我了。

　　我的眼睛酸涩得不行，偷偷抽了一张纸擦了，然后挂上笑容凑过去问我爸有什么需要。

　　我爸看了我半天，吐出一句话：“小若，我想回家。”

　　“回家？回家怎么行，你的病还么好，怎么能回去呢，听医生的话继续在这啊，我们把病治好了再回去。”我妈凑过来说，她手里端着一碗清粥吹着，然后把我挤开，她自己上手喂了。

　　我爸艰难地张嘴，吃了半天也才吃了几勺就不吃了。他说肚子涨得难受，一点都不饿。

　　我掀开被子，看我爸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就好像怀胎十月了，上手一摸，硬邦邦的。

　　我问我爸疼不疼，我爸摇头说不疼。这个让我觉得很奇怪，我查过挺多资料，而且当初牟建霖的奶奶也是因为肿瘤去世的，最后几天疼得简直想咬舌自尽，可是我爸的情况很特殊，都成这样了，除了意识涣散之外，身体上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爸的最后一点仁慈。

　　我爸清醒的时间很短，只吃了几口饭，睁着眼睛发了一会愣，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我妈跟我说，她想把爸爸接回家去，因为我们老家有个习俗，除非万不得已，人是不能在医院死去的，否则他们将来找不到轮回的路，会变成孤魂野鬼。

　　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我妈这样说，我当然也就点头，事实上她也不是在征求我的同意，只是跟我说而已。^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