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时年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的……那么的叫人难以揣测，我竟会失去与之对视的勇气，想把他的视线挪开，偏生他如铁焊住了一样不动分毫，我只能自己撇开脸去不看他。
可是他却不肯放开我，扭过我的脸来，要我面对他。
他的双手死死地箍着我，幽深而认真的眸子直视着我，不肯让我逃避半分。
他看着我，说：“不安心？你也会有良心不安的时候么？”
他的步步紧逼，逼得我难以喘息，心脏严重超负荷，总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休克过去。
付时年大约察觉出了我的不对劲，慢慢松开了我，双手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看我一眼，最终转身而去。
我手脚酸软地靠在床头，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面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无法兜住。
医生进来给我做检查，末了警告我，情绪不能再这么激动，不然我随时可能会有危险。
我看着医生，鬼使神差地问：“医生，你说，一个人如果因为发生一些意外而做了全身整容，那么她曾经亲近过的人，会不会认出她来呢？”
医生沉思了一会，点点头：“人的外貌可以改变，但一个人的神韵是不会变的，与她朝夕相处过的人，应该不难辨认出来。”
我的心顿时揪成一团，如果按照医生的意思判断，再加上他这段时间对我的反常举动，我想他应该是认出我来了。
就像只见过两次面的杜砚璃，也能一眼就认出我来，付时年认出我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是我自己一直不肯正视这个现实，总存着一丝侥幸而已。
不过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挑明？
“可是……他为什么要假装没认出来？”思来想去，我没有更好的语言措辞，只能硬着头皮这样问道。
医生蹙眉看着我：“大概是他，不愿意相认，或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程小姐，你的身体因为曾经遭受过严重的烧伤而做了整容，这并不是你的问题，所以你大可不必纠结这个问题，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并不羞耻，相反逃避才是不可取的。你的爱人……他不愿意揭穿你，大概是因为，他在等你亲自说出口。”
我的心头“咚！”的一声剧烈敲重，捶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是在等我自己开口？
这个问题，一直胶着着我，让我的心一直处在忐忑不安的状态。眼瞅着付时年半天都不进来，我的心就吊到了半空。左右瞅了瞅，最终掀开被子下床，打开门出去找他。
付时年并没有走，而是靠在走廊阳台上面对着窗户抽烟，他抽烟的姿势经年不变，左手掐着烟蒂，右手揣在裤兜里，靠着阳台，神色落寞。
这一眼的风情，仿佛历经亘古经年，我跟他间隔数十米之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海角和天涯。他的侧脸好看极了，坚毅的下巴长出了一些碴胡，更显得冷酷之中稍许狂野。夕阳余晖落在他的眼角眉梢之上，他整个人就像镀了一层金光，那么耀眼却又遥不可及。
他像是发现了来自外界凝视的光线，慢慢地回过神来，见我在看他，他愣了一下，随即把烟头掐灭，一扭头就拐进了厕所去。
我眼睁睁看着他从我面前从容离开，连一刻都没有犹豫，心都疼得滴血了。
付时年，你是在恨我么？一眼都不愿意再多看吗？
可是这一次，我再也不想放开你了。不管你想对我怎样，我都不想离开你的身边。
我追过去，可意外的是，洗手间的门并没有关，付时年正弯着腰捧水洗脸漱口。捧一口水入嘴，再使劲地西鲁西鲁地漱，再吐出来。
我来不及避开，被他撞了个正着。他走过来，意外地看着我：“你跟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暗沉，像是揉进了沙子一般，咯的我心碎裂。
“我，我我以为，你是不想看见我，所以……”躲起来了。
我的手握不成拳，心颤得无处安放。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竟然那么害怕，他就这么的从我面前消失掉，害怕他发现了我是严若我还没死，他生我的气，从此从我面前消失掉。
他叹了一口气，抚摸我的发梢：“你闻不得烟味，所以我去洗了洗。别多想。”
眼泪不知不觉又掉下来了，泪腺仿佛开了闸，怎么都关不住。我扑过去直接抱住他的腰，也不管他怎么想的，我决定豁出去，抱住这个男人再也不撒手了。
我说：“时年。你说你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是严若，是吗？”
他的身子僵直了下，随后抬起垂在两旁的手轻轻地把我搂住，慢慢地收紧，收紧。
“是。”
他抿着唇，静静地吐出这一个字来。他没有低眉，没有看我，那隐忍的眸子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外面的夕阳落了幕，即将入夜的天空，仿佛罩了一层乌云般，压抑而暗沉。
就像他的脸色，沉得叫人心疼。
我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颤抖地唇，可那句“时年，我回来了”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刚刚因为医生的开导而凝聚出来的一点任性和不顾一切的勇敢，在这一刻，竟如急流勇退，半点没剩。
付时年的手搂着我的腰，把我禁锢在他怀里，他微微低着头，唇轻轻碰触我的耳，连声音都染上蛊惑的神采。
他说：“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你说，我听着。”
我：“……”
塞斯恩说，我最多还能活两年。
我又怎么忍心，让他忍受这种得而复失的痛？
我已经带给他那么多的伤害了，我怎么可以继续这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