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把稿纸推到一边,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她发现博弈论的文章太难翻译了,因为她本来就不大懂这方面的学问。但没有办法,任务已经接下了,她就是靠翻译著作为生的。
屋子里有些冷清,水管又在漏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她感到一些寒意,起身把窗子关上。一弯新月正孤悬天际。她看到一个黑衣人正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似乎正望着自己这个方向,她没来由地一阵恐慌,又把窗帘拉上了。
柳峰会杀了自己吗?我不是还怀着他的骨肉吗?她想起初识时他是多么深情款款,而现在他是那么冷酷无情!
我只是希望他能对我多一点点关心。
当初她怀着喜悦的心情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柳峰时,她并不想要求他什么。她知道他和长公主的婚姻不可能被拆散,她只是想把消息告诉他,然后自己安静地抚养这个孩子。他能偶尔来看看她和孩子,她就满足了。
但柳峰知道这事后,却是一脸的惊慌,还有嫌恶……是的,嫌恶,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可是他的孩子呀。
她不是放荡的女子,事实上,她就没有和别的男人睡过。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小时候就饱尝了人情的冷漠,而青春期以后,随着她出挑得越发漂亮,男人们看向她的眼神从冷漠变成了贪婪。她对这些男人,都冷冷地不理不睬。
不管她现在多么落魄,她终归是“千古宗师”苏逸尘和“乱世歌姬”苏渐月的后人,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点。她的爱人必须是一个不同凡俗的人,才配和她苏家的不凡血脉结合。
当她和柳峰相遇,发现他是那么温文有礼,那么器宇不凡,就不由得心动。当听到他是铸剑山庄的少当家时,她就觉得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于是她像飞蛾扑火一般扑了上去,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他。
但现在,事情却发展的完全不符合她的预想——他开始对她避而不见,而她出于愤怒,杀死了他们家的猫咪。他开始威胁她,目光中透出她没有见过的狰狞和凶恶。
如果他要杀了我,那就来吧。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的内心有一部分渴求着死亡,她自小就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活得太累了。在孤儿院的时候,别的孩子们都在玩,她却在自己默默地学习功课;在她的父亲还没有惨遭横死时,就反复教育她,她的祖先,有一位是千古第一的法师,有一位是千古第一的歌行者,所以,作为苏家的后人,她一定不能平庸。
但是,魔法的力量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退了,她没有感到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能力,现在从事个翻译工作也这么吃力。她知道在魔法时代,歌行者有一门功法,叫做“天语通”,修成后能识别世间所有的语言模式,任何外语不需要学习就可以即时译出。但那终究是传说中的事了。现在她翻译个东西也只能凭借自己头脑中的知识,还得时不时的查查词典。
她不知道她的父亲如果还活着,看着自己的景况会多么失望——住在卑微的小公寓里,从事着平凡的工作。她还记得父亲死去那天的情景,官兵们找上门来,父亲把她藏到地窖里,她恍惚间似乎听到了父亲的惨叫。在那久远的一百多年前,苏逸尘帮助着他们厉家统一了天下;而到了现在,他们厉家却在屠杀着苏逸尘的后人。只因为传闻里,苏逸尘的后人拥有开启巨龙之魂的力量,厉家怕自己的统治被动摇,于是开始了血腥的屠杀……
那时候,她在地窖里不知道躲了多久,她不敢出去,怕官兵还守在外面没走,地窖里的灯火熄灭了,老鼠开始“吱吱吱”地窜出来,有些还跑来咬她的脚趾……
她饿得不行,终于打开了地窖的门。屋子里一片狼藉,她的父亲倒在一片血泊中,一只猫还在悠悠然地舔地上的血,看到她进来,冷冷地睨她一眼,然后继续舔。
她无声地哭着,把这只野猫赶了出去,从此以后,她就憎恨猫咪。
让她惊讶的是在父亲身边还有一具和她身形相仿的小女孩的尸体,面部被刮的稀烂,她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父亲会为了保护她,找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垫背?她不敢想。
她不敢埋父亲,害怕如果官兵回来,不见了的尸体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她回到地窖,背起那具古琴——这古琴据说是苏渐月留下来的,父亲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保管。
她小小的身躯吃力地背着这具古琴,离开了她熟悉的小屋。从此再也没回去……
……
她抚摸着古琴,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忽然敲门声响起,她心中一跳,她熟悉他的敲门声,当初两人情热如火时,单是这敲门声就能唤起她的**……
她不知道他深夜来找她做什么,但她还是过去打开了门。如果要死的话,她宁愿死在他的手中。
她打开门,柳峰那张苍白的脸显得那么憔悴而疲倦。
柳峰想到自己今天将是见苏芸的最后一面,心里也是有几分伤感的。当苏芸那张清秀可人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瞬间窒住了呼吸。他一直觉得,苏芸的脸蛋,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精致迷人的。凝视着她的双眸,他深深地明白了古书中的“盈盈秋水,淡淡春山”是什么意思。尤其是此刻,她的双眸含怨带嗔,更让他如痴如狂。
她没有说话,把他让进了屋子。他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才呐呐地问道:“你还好吗?”
她冷冷地回答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
“今儿怎么有这样的兴致?你不是不想见我了吗?”
柳峰心里感觉十分古怪,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个叶焚香的监视下。
他已经把他和苏芸的交往细节,都告诉了叶焚香。即使是那些很羞耻、很私密的细节。而叶焚香让他今天来到这里,按照事先的吩咐行事,而叶焚香则躲在暗处,伺机控制苏芸的心神。
他觉得自己像个牵线木偶般,一举一动都被叶焚香控制着。
“我是有很多苦衷的。”他按照和叶焚香事先对好的台词,说道。
苏芸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对不起你,但我还是爱你的。”自然地,这句话也是叶焚香吩咐他说的。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他也曾向叶焚香抗议,这些对白是不是太俗套。叶焚香淡淡的回答道,情侣间的对话,大半都是千篇一律的废话。在他们这个情境,就是会出现这样俗滥的对白。
柳峰对此很不高兴,好像自己的感情变成了某种很俗滥的东西。
苏芸听了柳峰这句话,低头不语。
接下来,柳峰应该抱住苏芸,百般爱抚,不管苏芸会不会反抗。但他却发现自己没法行动,心里厌恶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两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忽然一粒石子打在窗户玻璃上,清脆的一响,柳峰知道叶焚香在催促他。
苏芸走到他身边,往窗外望去。柳峰闻到她身上的香气,突然激情像山洪一般喷发了。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在她的脖子上狂吻。
他被一种奇特的激情所控制,挟带着愤怒,挟带着悲哀。他知道这是他和她最后一次亲热,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卑鄙的目的,而这一切都反过来加强了他的**。
毫无疑问他恨她,她把他的生活搅得不得安宁,而这种恨又更加刺激了他的**,就像往烈火里浇了一把油。恍惚间他产生一种幻觉,好像他在拥抱着一尊雕像,他在用自己的激情让她活过来,然后再杀死她,吞噬她。
他把她按倒在地,跨坐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正在他欲火如沸,准备宽衣解带之时,又一粒石子打在了窗玻璃上。
他清醒过来,发现躺在身下的女人已经呼吸急促,两眼翻白。他想,这就是被精神控制后的状态么?想到这里,他的欲火消解了大半。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苏芸仍然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在她洁白的脖子上出现了几块红印。他感到一阵厌恶,迅速地开门出去了。
他知道,剩下的事情将由叶焚香处理。从此以后,他将不会再看到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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