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猛地扑过来，把他按在爪下，发出低沉的吼声，露出尖利的牙齿，凑近他的脸，然后开始在他脸上舔来舔去。

　　“老虎，别闹了！”陆清被舔得笑出了声，老虎的舌头很粗糙，被舔着有一种麻酥酥的奇怪感觉。

　　老虎闻言，复又趴下，身体紧贴着地面，只有脑袋和尾巴摆来摆去。陆清当然知道老虎是什么意思，因为这是他教老虎的乞食动作。

　　“行了，没有吃的了，今天你已经吃得够多了！”陆清笑骂道。

　　自从陆清把这只老虎驯化后，老虎就迷上了吃熟肉，每天都缠着陆清要肉吃。这只老虎原本每天只有一只羊的口粮，增加了陆清这个大活人后，每天的肉就不大够吃了。幸好小公主厉雨馨时常会偷偷给他们带点食物过来，所以一人一虎还不至于饿着了。

　　想到小公主，陆清心中就涌起一股温暖之意。他想起上次他躲在虎区，向围栏外荡秋千的小公主打招呼。她看到他，却没有表现出十分的惊讶，只是睁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那眸子里深深的悲伤让他心痛，当时他就暗暗决定，一定要搞清楚小公主是为什么而伤心，然后好好安慰她。

　　但这么十多天过去了，他还是不知道小公主的伤心事。他只发现，小公主的身体里莫名地多了股寒气，冻住了她全身的经脉，她再也无法修炼法术了。陆清问她，她是为这件事伤心吗？她却摇了摇头。

　　那还会是什么事，陆清左思右想，始终不得要领。他苦恼的想，少女的心思简直是世界上最难猜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很感激小公主常常来看他，她虽然不向他吐露心事，却总是能和他找些闲话聊。两个人又一起驯虎为乐。陆清一个人躲在虎区中，原本非常寂寞，但有了小公主偶尔的陪伴，他就觉得，这寂静的虎区也是很不错的了。

　　老虎发现确实没有东西吃了，于是站起身来，开始四处走动，东嗅西闻。它发现地上有一个篮子，就伸爪子去刨。陆清赶紧喝止它：“别动。那是给你妈妈准备的。”这里的妈妈，自然是指小公主。但陆清在小公主面前时可不敢对老虎这样说。这只是他和老虎私下的用语。

　　这个篮子里，是陆清给小公主准备的礼物，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虽然她前些天只是偶然说起过，但他却牢牢记在心上。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疏星渐露，他发现小公主还不来，心里有点焦急。“难道她今天不来了吗？是了，今天既然是她生日，她的父母自然会给她祝生，她又怎么会还到这里来呢？”

　　他想到这里，不由地垂头丧气，茫然的扯着地上的草。老虎在他身边趴下，一人一虎静静地听着周围草丛里不绝于耳的虫鸣。

　　忽然，他似乎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正是小公主从远处的树林中盈盈走来。

　　陆清惊喜的迎了上去，小公主向他勉强的笑了一笑。陆清发现她神色淡淡的，虽然是她的生日，她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悦。

　　“你昨天叮嘱我，今天一定要来，有什么事吗？”她在湖边的草丛中坐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问道。老虎把头伸了过去，她拍拍老虎的头。

　　“只是……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给你准备了一件生日礼物。”陆清忽然有点害羞，期期艾艾的说道。

　　“哦？给我准备了生日礼物，真是难为你了。是什么呀？”她向陆清笑道，但她的声调中却没有多少欢悦之情。

　　“发生了什么事吗？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陆清有点焦急。

　　“没有啊，”厉雨馨摇摇头，“我要看我的生日礼物。”

　　“不行，你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陆清固执起来，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唉，也没有什么，只是他们今天召开了第一次国民会议。”厉雨馨拈起一根小草，细细的扯着。

　　“第一次国民会议？讲了些什么内容？”自从陆清上次临阵脱逃后，他和革命党人再也没有了联系，也不知道革命现在的进展。但现在听到厉雨馨说起，他不由地对会议内容关切起来，毕竟，他爷爷还是换天会的首脑之一。

　　“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又没去，我父皇说那会场有点危险，听说今天会议召开时，还有两颗炸弹爆炸了……总之，我听他们回来后的叙述，反正大概内容就是，革命党大获全胜了，皇室和贵族的各项特权都已经被废除，我父皇也没什么权力了，今后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帝，我也只是个名义上的公主了……”厉雨馨继续扯着手里的小草，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按道理，作为换天会的一员，陆清听到这个消息应该高兴才是，但他感觉到小公主平淡的话语中隐含的失落，他自己心里便充满了苦涩。

　　“不说这些了，”厉雨馨把草扔到一边，向陆清笑道，“快，我要看我的生日礼物！”

　　陆清按捺住忐忑的心情，小心的揭开了笼子上的布，立刻，一笼子的萤火虫飞了出来，环绕着他们。在这幽暗的夜色中，像掉落在地上的繁星。

　　“哇，这么多萤火虫啊！”小公主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

　　看到小公主的笑脸，陆清觉得什么努力和辛苦都是值得的。他笑道：“还没有完呢！”说完，他默默地运起火系法术，立刻，萤火虫的亮光增加了很多，仿佛变成了一颗颗小小的炽热的恒星。四周金碧辉煌，他们仿佛处身在没有黑暗的天堂。

　　陆清调整了下法术，萤火虫的亮度产生了差异。慢慢的，那些较亮的萤火虫构成了12这个数字。陆清朗声说道：“祝厉雨馨小公主十二岁生日快乐！”

　　小公主擦擦眼睛，轻声说道：“陆哥哥，谢谢你。其实今天你是唯一给我过生日的人，大家都记挂着国民大会，没有人管我。但我……”小公主的声音哽咽了，“但我今天，收到的却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萤火虫还在四周飞舞，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陆清悄悄地把手伸了过去，握住了厉雨馨的小手。

　　老虎看着骤然变亮的萤火虫，警惕地站了起来，后来发现没什么危险，复又趴下。

　　萤火虫开始渐渐散去，就像一个美丽的梦终究逝去。夜色又开始侵入他们周围。

　　“陆哥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厉雨馨轻轻问道。陆清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已经把小手抽开了。

　　“打算……我没什么打算啊。”陆清回答道，有些不安。他不明白小公主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难道你就一直躲在这虎区里面么？革命党人已经大获全胜，你以前的一点过失他们也不会深究了。你可以回去找他们了啊。”

　　“但……但我觉得呆在这里挺好的。”陆清挠挠头，他有点疑惑，怎么突然小公主的语气听上去像大人，而他倒像个小孩子了？

　　沉默了一会儿，陆清只听到小公主平静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陆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仿佛耳边一个焦雷炸响，陆清立刻感觉张口结舌，口干舌燥。他没想到小公主会这么直接地发问，她的声调中有一种隐含的意味让他恐惧。半晌，他讷讷说道：“这个……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让你开心……”

　　他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小公主的回答，那几秒钟就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陆哥哥，你对我很好。这几天我想了很久……但我觉得，我不能老让你陪在我身边，因为我回报不了，因为，”小公主把头侧向一边，陆清只能看到她洁白的脖子和晶莹的耳垂，“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几句话仿佛是对陆清的死刑宣判，他觉得自己的整个生命都被抽走了。恍惚之中，他听到自己喃喃问道：“谁？他是谁？我认识吗？”

　　“这个不重要。”小公主还是低垂着头，没有看他。

　　“不，我一定要知道他是谁。我认识他吗？我认识吗？”情急之下，他伸手抓住了小公主的肩。

　　“放开我！”小公主挣开他的手，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她泪光荧荧的凄楚的眼神，心中仿佛一个闪电划过，他急切的问道：“是不是叶焚香？”

　　小公主没有说话。

　　陆清知道，女孩子这种时候如果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知道了答案后，他反而笑了。他笑道：“他大你那么多！”

　　“你不也大我很多吗？”厉雨馨忍不住反驳道。

　　“我大你六岁，他大你十岁，”陆清立刻说道。话一出口，陆清才发现他把几个人的年龄都记得这么清楚，也许在潜意识里，他早就感觉到了。

　　陆清想了想，继续说道：“而且，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似乎关心你母亲超过了关心你。那天晚上，他把你扔到一边，然后自己钻到马车里，要和皇后一起赴死。”知道了自己的情敌后，陆清的头脑清楚了一些，他急着想向小公主证明，她喜欢叶焚香是错误的。

　　“烦死了！不准你说了！”厉雨馨捂着脑袋，嚷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喜欢他呢？”陆清还是不甘心。

　　“我也不知道，别问了。总之，我希望你离开这里！你们的革命已经胜利了，你没有危险了！”

　　听到这句话，陆清的心沉了下去：“你今天来，就是要对我说这个吗？”

　　厉雨馨没有看他，点了点头。

　　陆清什么都不再说，站了起来。今天他等着她的时候，满怀着希望和憧憬，而现在心里却只有失望和怨恨。他忽然想起，当初他们一起驯虎的时候，他问她，想给老虎取个什么名字，她说，就叫老虎呗。他现在才体会到，这个回答中的满不在意。

　　原来，我为她做了那么多，都是枉然啊。

　　他茫然的向远方走去，老虎站起身，跟了过来。他喝道：“回去！”然后他又对厉雨馨说道：“这只老虎……”

　　“我知道，我会经常带熟食来喂它的。”厉雨馨很快地说道。

　　他看着她，她就坐在湖边，双手抱膝，露出纤细的小腿。她白色的裙子，粉红色的小鞋，看上去是那么纯真，那么美。同时又是那么遥远……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怔怔地注视了她片刻，然后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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