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奔驰，玖橙的身上多了件大氅，那是蓝季枢见到她时从荼刖身上扯下来硬给她披上的。他们越来越远离了城中，朝着山上走着。月亮朦胧得快要看不清了，可天上的星星却若隐若现。

　　远远看去，蓝季枢张了张口，“你要我带你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往那边走。”

　　又过许久，蓝季枢将马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去，像是一座寺院。她走近看去，写着‘若画寺’三个字。蓝季枢走近她，“若画寺是昭国的国寺，从这里看星星是再好不过的了。今儿，皇上他就在这里，你约了皇上？”

　　玖橙不语，只说了两个字，“等我。”

　　若画寺的后山是一座园子，有山有水，颇有大家之风。昭国也将这座寺院建的美丽，闭上眼，还有白兰的香味。

　　她真的约了安牧宸，为了娄国与昭国的和平，安牧宸特地来这里祈福，她便约了这里。

　　安牧宸见她来了十分欢喜，只是看着她身上男子的大氅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将她拉了过来，“怎么想到约我在这里见，等我明儿回去送你时再见，不好吗？”

　　“皇上，您想要云牙符吗？”

　　玖橙的一针见血让安牧宸措手不及，他来不及掩饰，也不知如何回答。

　　“皇上想要，对吗？”

　　安牧宸保持着微笑，“你怎么知道？”

　　玖橙轻轻地笑了，笑得那么的无助，“没什么，因为当初太皇太后也是为了云牙符才准备杀我的。”

　　“那你给太皇太后了吗？”

　　“给了，我给了。”@$%!

　　“是吗。”

　　玖橙侧身，看着这片美丽的雪景。今儿早上就开始下雪，下得很大，方才出宫的时候才停，若是明日走得时候也能下一些就好了。

　　安牧宸站在她身后，“小玖，你不会误会朕吧？”

　　“没有误会不误会，皇上想要云牙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玖橙只是想知道，皇上可有利用过我？”

　　“当然没有！”安牧宸回答的倒是迅速，“你怀疑朕？你以前从不会怀疑朕。”

　　玖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皇上恕罪，皇上有皇上的理由，玖橙不敢，但是若是我没有了云牙符，您会负我吗？”

　　“天下社稷，”安牧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小玖，你变了，朕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与以前的小玖，不太一样。”

　　好一个天下社稷，显得她多么的渺小。她总是忘不了那个大雪之夜，安牧宸与她在雪地里为了一只百年雪兔大打出手的情景。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你说她整日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意，如今她什么都放在心上了，却也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玖橙褪去大氅，下面是一件白色的娄国服侍，安牧宸看着十分满意，“你穿娄国的衣裳很是好看，宛若天仙一般。”

　　“是吗？”说着，她拉下自己的衿带扔向天空。

　　芝澜山上，若画寺里，一束衿带从天而降，一把长剑划过天际，停在安牧宸的面前，她的衣襟缓缓敞开。山间的雪花仿佛动了一动，她顺势舞剑，将身上那件娄国的衣裳慢慢脱去，她的动作行如流水，没有半点的多余。

　　指尖微动，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身子摆动。这样得雪天，她里面却只身一件纱衣，玉指划过安牧宸的腰间。玖橙足尖的雪花飞舞，只见安牧宸腰间的玉佩顺着她的手指滑落，这白雪的世界里，这玉佩上的红绳竟有些刺眼！

　　落下的衿带不偏不倚地摆在安牧宸的面前，那长针穿过衿带停在安牧宸眼眸前。安牧宸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杀意，只是无奈地看着玖橙扔了这件娄国的衣裳，不知所谓何事。

　　这是她最爱的衣裙，这是安牧宸精心为她挑选的礼物，雪白无暇，名贵无比。她说她很想看一看娄国广袤的草原，在草原上翩翩起舞，而安牧宸笑着答应着以后定会送她回娄国。可如今她就要回去了，但你与她之间，一根长剑，她却真的是遥不可及了。

　　安牧宸不知道，玖橙真想一针扎进他的身上，但安牧宸面无旁色，眼眸柔情地看着她，而她，此时此刻更如同冰霜，让你都觉得触及不到了。

　　胭脂红笑粉黛，朱唇轻启，白气呼出，抽回长剑，她将衿带递给你，淡淡微笑。

　　这是要与你决裂？你轻轻叹了口气，包含了太多的话，她不再是皇宫里追着兔子摔倒了就会哭，被人欺负了也哭的那个小答女了。而你，也不是那个只会宠着她，什么都依着她的皇上了。

　　“玖橙…记得我在乾坤殿里对你的承诺吗？”

　　她眼睑微挑，不由轻笑，“不记得了，这么多年了又怎么会记得。”

　　你忍不住地死死抓住手心，眉头紧皱，满是惆怅，“你还是介意了，这只是一个东西，并不能证明……”

　　“皇上，”她低声打断你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侧头，“玖橙，终归为俘，我们的身份不和，这样的东西自然也不与我相配。”

　　你走近她一步，眉宇间满是愁绪，“你，你怎么这么说呢？既然是朕为你定做的，你就配得上。若不是误会朕是因为云牙符才接近你的，你怎么会这样？”

　　她冷笑两声，她什么时候说过你是为了云牙符才接近她的？玖橙心里可笑，看来她根本就不必问了，就算是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皇上，既然如此，玖橙会奉上云牙符，但是请皇上，放过玖橙。”

　　你难得地有了怒意，眼眶似有湿润，“朕明白，一开始这的确是朕的错。季枢一告诉朕你手里有云牙符，朕就有些慌了。但是真对你的情谊，天地可鉴，而云牙符，可你也清楚，你……”

　　“皇上请不必说了，玖橙明白，皇上是为了天下，但是玖橙没有这个本事也为了天下牺牲。皇上想要云牙符，玖橙回到娄国拿到完整的，自然会交给皇上，”

　　你闭了闭嘴，其实你知道她在说什么。你曾经对着山川大河，对着闪耀星空发誓，可你们谁都还未喊开始。始料未及，你们拼命想要掌握的人生，却被人耍了花样。

　　“朕身为一国之君，朝堂之上，千万百姓，朕有朕的无可奈何，你为何不能为我想想，为江山社稷想想？”

　　江山社稷？说得如此严重，可她有她的无可奈何，而你也有你的无可奈何，她的语气毫不留情，“请恕玖橙愚笨，您是皇上，根本无需做任何解释。玖橙不过是一介俘虏，怎敢同皇上有关系，别不要说江山社稷，皇上何苦美人折？”

　　你看了看衿带却并没有拿，侧开了身，说：“这本不是我的东西，想是你弄错了。”

　　她有些恼了，她本该知道，本该知道，“如此，甚好。”她盯着衿带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微笑，反手，就听池里扑通一声，格外响亮。

　　你盯着池子发了一会呆，看向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阳光正巧，就在她的侧脸，她的脸色微微发红，呼吸淡然。你突然又想起那个在雪地里为了和争一只雪兔跑的满脸通红的样子。

　　她看也为看你一眼，转身便走。

　　“等等。”

　　她突然停了一停脚步，你略带惊讶，尴尬地问：“你要去哪？”

　　落雪成山，积雪压枝，簌簌地落下，一身纱衣恰似凝固，寒风之中，她犹如死寂一般。平日里你却是与她话多，而此刻这么许久，你竟无语相对。

　　许久，久得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冰雕一般，只是很轻很轻地勾起嘴角。当年，她快要笑得肆无忌惮，可以笑得浮生久醉，可如今，如今她却连笑都变得如此困难。

　　谁知道她是有多么难才抬起脚步走了出去，低头，她喃喃道：“南朝大国，多谢皇上对玖橙多年照顾。玖橙不孝，不能孝敬肖太后了。”她曾几何时会这般的冷若冰霜，鼻声冷笑，她冷笑不是嘲笑你而是嘲笑她自己。

　　她转身刚走两步，谁料脚下却微微下陷。你侧着身子，竟未在意。忽而扑通一声，你瞠目大惊！

　　安牧宸以为玖橙定会掉下湖中，谁知她转身点水却跳了出来，原来过了这些年，玖橙的武功进步了这么多。安牧宸想开口喊住玖橙，可他没这么做，只是有一丝的遗憾。

　　白雪潇潇绿水瑶瑶，落水声消失在雪中，她一直都看不清楚当年的你，莫不是她那时还小。若是一直都那么小就好了，她就不用面对所有。

　　蓝季枢依旧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本来准备奚落一番，竟然敢让他堂堂九王爷在雪地里等。只是看着玖橙一身纱衣出来，不由心生怒气，脱了自己的大氅，快步上前将她裹了起来。

　　“你把荼刖的大氅给扔了？也不怕自己冻死！”

　　玖橙刚刚生完气，正在悲伤中，突然听到蓝季枢难得地骂她一次，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看什么，怎么这么凉？赶紧回去让伊诗给你熬些生姜水，若是感冒了，明日还走不走了？”

　　玖橙顿住脚，见蓝季枢一面说着她一面往下走去，她不知觉地笑了笑，“呵呵。”

　　蓝季枢微微皱眉，回过头去，“你笑什么？”

　　玖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长长的台阶布满了积雪，若画寺门口的天空仿佛一副水墨画一般，星星点点，若隐若现。冰冷的空气围绕在她周围，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那上面有蓝季枢身上淡淡的味道。她说不出来那是一个什么味道，带着花香，却又像是熏香的味道，她以前从未注意过。

　　“小玖。”

　　她回过神来，低头望去，蓝季枢牵着马正在等她。她缓缓走下去，呼着白色的气体，今天可能是个好日子，让她将这个国家看的如此清楚。

　　蓝季枢伸手接住她，却侧着头，不以为然。她默默爬上马背，心里有些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