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昀自是不知道临安府尹内心的纠结，只淡淡问道：“慕臻一案的人证现在何处？”
“现在后堂等候传讯，丞相是要立即升堂吗？”临安府尹定了定神，作势要下去安排，“那下官这就去准备。”
宋清昀叫住了他，“不必，直接去后堂便可。”说罢，又慢声续问道：“赵大人，后堂可有空置的房间。”
赵府尹点头，却有些不明所以，“有的。”
“嗯，那就行了。”
“？”
洛庭柯本一直沉默的跟在他身边，现听得他与赵府尹的对话，终于忍不住问道：“丞相是打算再后堂问话？”
宋清昀颔首，自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张宣纸递给他，“洛大人，还请你待会儿照着这上头的问题询问人证。”
洛庭柯满腹莫名的接过宣纸，打开一看，才发现里头铁画银钩的写着些早就问过的问题。
“这……”
宋清昀并不打算解释，只淡淡道：“林官交予本相审问便可，余下人证就交给洛大人了。”
***
空旷安静的房中，一白衣书生默然而立。
宋清昀在赵府尹的接引下步入屋内，白衣书生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立即行礼，“丞相。”
“起来说话吧。”
“是。”
宋清昀步履从容，缓慢自他身侧走过，带起阵淡淡凉风。有下人很快送了热茶上来，他自主位落座，淡淡水雾自杯中升腾，朦胧了他昳丽的眉眼，“想必你也听说了春试作废的事吧，陛下得知考试中有人作弊，大为震怒，所以为了尽早破案，有些情况还需要细致询问。”
他说话的同时，修长的大手已端起瓷杯，漫不经心的用杯盖轻划着杯面，滤去表面浮沫。
林官再次躬下了身，沉声道：“丞相言重了，学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宋清昀瞟了他一眼，手下一松，杯盖顺势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咱们就先在这等洛大人吧。”
他语气平静而沉稳，薄唇仍旧是噙着丝淡淡笑意，可林官却莫名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他很想问洛庭柯现在在做什么，毕竟能够劳烦到当朝丞相在此等候，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面子。
可宋清昀就像是能识破人心，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解惑道：“洛大人在审问其他的人证，等审完了，自然就过来了。”
“……”为何审问别人，独独将他撇开？
房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宋清昀坐于高位，闭目小憩，神色从容淡然，根本看不出一丝异常。
林官最初还是保持镇定，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变得忐忑起来。
为什么洛大人会审问这么久。
如果只是问当时情形，那应当很快就问完的啊。
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
等的时间越久，林官心中就越是焦躁。
他并没有注意到宋清昀的视线悄无声息的落到了他身上。
不知等了多久，洛庭柯终于出现。
而林官的心也在洛庭柯出现的那刻变得更加紧张。
因为后者在进来以后，有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他。
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差错？
其实林官是真的想多了，洛庭柯看他的眼神与平常无异，可由于他心神意乱，自然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丞相，其他人证已然审问完毕。”
“嗯，可是分开审问的？”
“是。”
“那可有人悔供？”
林官眼皮一跳，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洛庭柯。
洛庭柯默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官觉得他看了自己一眼，满头深意。
“还请丞相借一步说话。”
宋清昀依言起身，随着洛庭柯走到了角落。
林官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耳朵竖的老高，就想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奈何洛庭柯声音压的极低，而又离得太远，他根本不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丞相，您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洛庭柯不着痕迹的瞥了林官一眼，全然不知后者已然是风声鹤唳。
他方才将剩余的五名人证分开审问，问题与当日一致，得到的回答亦是没有变化，这应当算是在白费功夫吧。
宋清昀淡然一笑。
他眉眼生的出众，此一笑更是如云破天开，能令天光失色，“饵已经丢下，很快就有鱼儿上钩了。”
洛庭柯莫名。
然而宋清昀却神秘一笑，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向林官。
后者本就心神不宁，疑神疑鬼，现被他那眼神一瞥，立刻就觉得后背一凉，有些毛骨悚然。
宋清昀神情忽而一正，抬步走向林官。
后者本就因为方才他的那一眼而惊慌失措，此刻见他沉着一张俊脸过来，愈发紧张。
“林官，你可有隐瞒？”
“丞相此话是何意？”
“方才洛大人已经逐一询问过其他人证，然而却与你的证词有所出入。”宋清昀语调缓慢，在说到最后的词时，音还稍稍的拉了下。
林官心跳如鼓槌，砰咚砰咚震得厉害。
他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干燥的唇，没有说话。
“一个问题，却有两种不同的回答，这倒是有趣。”宋清昀似是笑了下，可那笑意未达眼底，森森冷意浸染而出，如霜似剑。
林官莫名就觉得有些冷，“丞相此言……学生不明白。”
“发现慕臻作弊时，考试已进行两场，他是否两场都有作弊行径？”
林官强自镇定道：“学生并没注意这么多，只知道慕臻掉落小抄，这才知道他才作弊。”
“你发现小抄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辰？”
“未时。”
“那你是在做哪一题的时候，发现慕臻作弊的？”
“经-文。”
“那小抄内容是经-文答案？”
“对。”
“你如何得知小抄内容的？”
林官瞬间惊出了一声冷汗，宋清昀这一问一答的语速太快，他都没时间想清楚，于是一时嘴快，竟是说漏了，宋清昀并没给他斟酌的机会，又是一句质问出口：“是小抄掉地的时候，你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是的。”
“你确定？”
“学生确定。”
宋清昀薄唇一抿，不再继续问了。
林官终于得以喘息，不由松了口气。
宋清昀看向洛庭柯，“洛大人，你发现小抄的时候，可曾一眼看出小抄内容是什么？”
洛庭柯的脸色很沉郁，他很久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林官的眼神深沉，“小抄字体极小，一眼恐不能看清写的是什么。何况……那纸团背面朝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到内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