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高楼的杀心一起，意气诀如受感应，结合他自身的庞大修为，在这方小天地里凝聚了数量更为庞大的气机。

　　这些气机没有停留，直接铺天盖地的向着百里洞天涌去。

　　如同下了一场无形的雨。

　　百里洞天身体里的生机正在渐渐消散，他用死诀断绝生机换来的一瞬巅峰并不能维持很久，所以在那铺天盖地的气机之雨降临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本我意识的他唯有愤怒的叫了一声，身上顿时多出无数道细小的伤口。

　　那些隐藏在气机深处的阴气，随即也顺着他身上的伤口钻进体内，疯狂破坏他仅剩不多的生机。

　　但在这时，百里洞天眼中黑气渐淡，却忽然大笑道：“老王八，你还不死？”

　　鹿高楼眼神一凝，心中也有一些感应，不敢置信的看向大殿。

　　随后，一声震响整个阴煞宗山门的玉碎之音向四面八方散去。

　　“不！”

　　鹿高楼瞳孔一缩，几乎立刻放弃了杀死百里洞天。

　　他感觉身体里的气息开始不断变弱，一个呼吸间就已经从五窍巅峰掉到了四窍境界。

　　他摇摇晃晃的从空中坠落，却像是发疯一样的冲入大殿。

　　在大殿之中，洛重慢慢站起身，手里捏着一把青灰色的碎片，正在慢慢尘化消失。

　　鹿高楼心口一痛，境界再坠！

　　他已经变成了三窍境界的修者，整个人更像是老了十几岁，那头雪白的长发开始脱落。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毁得了阴煞鬼玺……这不可能！”鹿高楼伸手向前，似乎想要抓住洛重手里的灰尘与碎片，嘴里如同呢喃般的低语起来。

　　洛重面无表情的看着鹿高楼，手掌倾斜，慢慢把掌心中的灰尘倒落。

　　那些灰尘连成一线，一点一点洒在地上，又被大殿之外传来的微风扫净，在鹿高楼眼里看来，却如同他三百年坚守的信念被一把火燃成了灰烬。

　　“老王八，你还不死？”

　　百里洞天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但这次却是虚弱至极。

　　他的意识已经恢复，一身鲜血淋漓，却用一种极为快意的目光看着鹿高楼。

　　鹿高楼没有理会他，他的眼里只剩下洛重手中不断消逝的阴煞鬼玺沙尘。

　　那一把沙尘终于坠落在地。

　　鹿高楼的境界也彻底跌破尘寰，变成了两窍巅峰的修者。

　　他垂下头，目光有些黯然：“阴煞宗，终于还是毁在了我的手上。”

　　洛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平静道：“是你的野心太大，你想要借助神族之王的力量来让阴煞宗凌驾这片人族的土地，这种想法，就值得被毁灭。”

　　“想要变强，错了吗。”鹿高楼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想要成为这个世界的巅峰，错了吗？”

　　“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错了吗！”

　　听到鹿高楼歇斯底里的发问，洛重沉默半晌，“想要变强没有错，想要踏上巅峰也没有错，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更无错。”

　　“但是，你错就错在，不该把凡人的命运，当作你的命运基石。”洛重淡淡道：“修者与天争，与同道争，争的是一道修行气运。但把手伸向凡人，这是你最大的错误。”

　　“不公平，老天太不公平！”

　　鹿高楼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后又感觉自己有些可笑，更觉得洛重可笑，仰头哈哈大笑了许久。

　　他没想到，自己的计划，最后居然是毁在了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上，毁在了一个为了那些可笑凡人的傻子，和一个想要报仇的疯子手中。

　　“人之所以别与鳞虫鸟兽，便是因为，人有恻隐之心。”洛重用一种十分可怜的目光看着他：“连你自己都不可怜自己，还希望天意可怜你？”

　　鹿高楼没有继续说话，阴煞鬼玺已毁，他一生修为尽付流水，从半步玄桥堕境到二窍巅峰，寿元将尽。就算阴煞宗今日以后不会毁灭，于他而言，也是再也见不到的光景了。

　　于是，鹿高楼在这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也悟透了自己。

　　一生精于算计，一直都活在阴谋跟夹缝中，自以为是提子落盘的真正人物，如今只剩下收官之战，自己开辟另一条独特的圣道……

　　可直到此时此刻，鹿高楼才恍惚间明白，自己不是提子的人，而是天意作弄之下的一颗可怜至极的棋子。

　　只是一枚棋子。

　　惨笑过后，鹿高楼佝偻的身子慢慢站直，浑浊的眼珠里再也看不清半点迷茫，反而变得清亮了很多，一如他年轻时的模样。

　　他盯着洛重那张平静的脸庞看了片刻，感慨般的说道：“真年轻啊。”

　　随后，他摇了摇头，淡淡道：“只是太年轻了。”

　　洛重面无表情，但瞳孔十分迅速的缩了缩。

　　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在这句话之后，鹿高楼不断攀升的气势。

　　虽然他的境界跌落到了二窍巅峰，可他毕竟曾经是五窍巅峰的宗师，并且看到了踏过生死玄桥的可能性。

　　这种高妙的境界，不会因为实力的衰弱而减少半分，反而会因为实力上的退步，再看到曾经看过的风景，心中生出不一样的感悟。

　　洛重很清楚，这个寿元已经彻底耗尽的老人，终于在临死前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本心，并且真正的强大了起来。

　　这种心灵上的强大，比起修行手段和境界的强大更加可贵。

　　就连那摇摇晃晃，早已站不住身体的百里洞天都露出一抹震惊之色，最终陷入了沉默。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才是修者真正的修行态度。你够狠，却还不够狠，所以，现在我要杀你了。”

　　鹿高楼不再为了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辩解，反而露出一抹解脱的笑意，看着洛重，一字一顿，十分认真的说道。

　　“小心……这个老王八！”

　　生机断绝却十分诡异的没有死去的百里洞天闻言，眼中流露出一丝惊骇之意，正想大声提醒洛重，鹿高楼已经抬起如同枯树枝一般的手指，向着洛重遥遥一点。

　　一道无形气流仿佛无视了空间与距离，直接出现在洛重的身体上，破开他身上的罩袍，他的肩膀上留下一道渗血的伤痕。

　　洛重没有躲，他也根本无法躲，因为这种手段已经完全超越了九脉与五窍的境界，是唯有走过了生死玄桥才能拥有的能力。

　　“三百年修行，我没有学会任何东西，却偏偏懂得了一个道理。”鹿高楼的手指微颤，表情微微有些遗憾，不知是在遗憾自己的光阴虚度还是遗憾那道气流最终没有击中洛重的心脏。

　　洛重纹丝不动，却对这名心狠手辣的魔门老人产生了一丝敬意，明白他想在死前谈话的欲望，颔首道：“请讲。”

　　鹿高楼道：“那就是要快，作事要快，害人要快，杀人也要快。”

　　说到这，鹿高楼指尖再次喷出一道气流。

　　这一次的气流中带着极为寒冷的阴气，直接出现在洛重的胸口。

　　洛重虽然没有动，却是用燃烧精神力的自伤手段来窥探鹿高楼的攻击轨迹。

　　连他识海中那颗由通天圣藤血液凝结而成的金色丹药都散发出庞大的药气，来支撑这种剧烈的燃烧。

　　所以，鹿高楼这照比先前更强大的一击，却是十分意外的被挡在了洛重的胸前。

　　挡住它的，是洛重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剑。

　　他将长剑斜横在胸，手臂被震的摇晃了几下，终于避免了被一道气流贯穿心脉的下场。

　　鹿高楼没有诧异，但他还是看了洛重手中的长剑一眼，认出这把长剑的来历，心里最后一丝疑惑打消，才是继续说道：“修行要快，出手要快，只要你够快，快到了极限，便可以做到一切。”

　　说着，在他的身后，浮现了无数道气机，无论是凝结的速度，还是出现的数量，都要比他与百里洞天交手的时候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