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赵红灵推着一辆怪模怪样的车，蹦蹦跳跳的，高兴不已。这车叫记里鼓车，车轮做驱动装置，车行一里，木人击一次鼓，车行十里，木人击一次锣。
这车是赵青山临走时留下的，说是自己小时候的玩具，记里鼓车改良版，实际该叫记五分之一里鼓车，送给赵红灵玩。
玩具？传动装置做成的玩具？郑虎臣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大宋是一个充满幻想的朝代，大宋更是一个不缺少发明家的朝代。
活字印刷术、皮带驱动纺织机、风力磨盘、水力驱动风箱，都是大宋子民智慧的结晶，大宋火药学家们更是发明了飞云霹雳炮，这些郑虎臣都已经见过。
飞云霹雳炮是什么，红衣大炮的前身！郑虎臣每一次看到这些东西，为什么我只是个农学研究生啊，这句话总要从他脑海里蹦出来。
“小灵儿，到地方了，别总想着玩，赶紧把鼓车推回药铺。”
“知道了，哥哥！啰里啰嗦！”
清凉油已经推出近一个星期，药铺掌柜就没有一点主动汇报的意思，少东家只能亲自上门了解情况。
“长生，你爹呢，我有事找他！”
“少爷，我爹谈清凉油生意去了，您有什么事，问我也行。”
“你爹对你就这么放心，你好像还没我大吧？”
“十四，小少爷一岁！少爷稍等，我给您沏壶茶去！”
“你烧壶白开水就行，煮茶我喝不惯。”
把茶叶碾成碎末，制成茶团，喝茶时再把茶捣碎，葱、姜、桔子皮、薄荷、枣和盐，都往茶里加，一起煎煮出来的茶水，郑虎臣还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大宋子民就爱这个味道。
那天在同盛祥喝了不少，里面还多加了豆蔻，喝得他反胃。腊月间，想自己动手炒点茶，也没材料，茶团泡水喝，喝完一嘴茶叶末，更受不了，所以只能将就喝点白开水。
“生意如何，这段时间？”
“哥哥，快出来，帮我把鼓车搬进来，我搬不动！”
“你放在外面就行，谁敢偷我们小灵儿的鼓车，我就打断他的腿。”
郑红灵从门外进来，直接扑到郑虎臣怀里，郑虎臣赶紧把他扶正，故作怒意道“都六岁大的人了，还往我怀里钻，长不大吗？”
“药柜中有上百个小药匣，药匣外面贴着药材的名字，你去认认，只要比你个子低的药匣，你能认识上面的一半字，待会回家，便给你做好吃的。”
“拉钩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小孩子就记得这些，自从郑虎臣教会她这招，只要郑虎成对她有所许诺，她就只认“拉钩上吊”这招。
“长生，别介意，小孩子瞎闹，也不分个时候，接着说。”
“第一天，只卖出了一百多瓶，第二天就翻了两番。”
“最多的一天卖了六百多瓶呢，销量从昨天开始就下来了，现在天冷，蚊虫少些，主要是买个新鲜，使用次数也不多，多是用于缓解疼痛难受。”
“一瓶清凉油，大概能涂抹二百多次，初步估算，一家人一瓶能用两到三个月，绍兴府近百万人口，每天销量估计能维持在五百瓶左右。”
“这些都是你爹告诉你的？说实话，长生。”
长生年纪不大，但人看起来很精明，年纪也合适，估计可以培养培养，所以郑虎臣才会追问。
“百草堂有三个坐堂大夫，从他们那里，东听一点，西听一点，话是他们说的，但是也有我自己的总结，而且涂抹次数是我亲自试出来的。”
如果长生说的是实话，那说明他的观察能力、动手能力以及总结能力，都很不错，今天百草园来得好，阴错阳差发现了一颗好幼苗。
“好好干，我看好你哦!”
“少爷的肯定，就是我前进的动力！”
“这话你从哪里学的？”
“阿发啊，阿发将少爷讲的许多话，写成了一本小册子，时常背诵，我也就记住了一些。”
阿发，差点都将他忘了了，善钻营，好巴结，是个应酬型人才，销售就需要这样的马仔，也该给吕小布制造点压力，没压力哪来的动力。
“大夫，大夫，快，快救人，救救我家铁锤啊，求求大夫救救我儿！”
打眼望去，伤者十七八岁左右，左胳膊血肉模糊，手肘到手腕之间的骨头，都露出来不少，郑虎臣赶紧让坐堂的刘大夫看看。
刘大夫立即吩咐长生拿锯子过来，听他这意思，要把这伤者左胳膊下半部分锯掉。郑虎臣急忙问道“刘大夫，这伤也不算重，就把胳膊锯掉，不至于吧？”
“少东家，他这胳膊是被火药炸的，火药炸伤后的伤口，感染性太强，只能锯掉下半部分，否则整个胳膊都会废掉。”
“大叔，您儿子才刚成年，把胳膊锯掉太过可惜，您若愿意赌一把，我有八成把握，可以保住他胳膊，您可愿意？”
“能保住胳膊当然最好，按小哥你的法子来吧！”
来不及耽搁，郑虎臣喊道“刘大夫，麻烦你先给伤者灌点麻沸散，用酒擦洗下伤口，再把伤口里的铁片残渣取出来。”
“长生，去我家里见到我母亲后，就说要我前两天蒸好的酒，快点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幸好前几天准备花露水时，蒸馏得来的高度酒还有些剩余，也是铁锤幸运，自己恰巧在药铺，不然胳膊真会被刘大夫锯掉。
火药炸伤的伤口的确很危险，极易感染，不经过伤口消毒，尤其是炸伤胸口或者脸部，死亡率极高，毕竟伤了胳膊和脚还可以锯掉。
这也是制约古代工匠发展火药的原因之一，古时工匠自己地位本就低下，自己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谁会珍惜。
郑虎臣在天朝时，听说岳飞后人将《武穆遗书》贡献给了国家，国家发二百块以示奖励，但那是因为战争形势已经改变，价值不大。
古时，工匠发明了新东西，改良了新配方，朝廷所发的奖励，差不多也就等于天朝的二百块。
积极性如何提高？生产力怎么发展？只能用时间来弥补。
发生了今天这事，更加坚定了郑虎臣的执拗之心！自己不懂，用钱财激励他人发明创造，只是手段，培育发明创造的温床，才是目的。
这就如同天朝的企业，企业需求某个东西，企业出钱，科研人员或研究团队定向研究，或者科研人员研究出好的东西，认为值得推广，可以售卖给企业。
这些手段，同样也可以用在大宋，光靠郑虎臣一个人，那还不得累死，再说郑虎臣见识非凡，大方向不会偏差太大，会避免走很多的弯路，相当于一个较为快速的孵化器。
看着刘大夫用刀子割开铁锤的伤口，寻找铁片残渣，胳膊被弄得血液乱冒，又让郑虎臣一阵恶寒。
镊子，各种各样的手术工具，随着火药的发展，也必须尽快的做出来，还有羊肠线。
郑虎臣突然很郁闷，想到了怎么开始，却没想到用什么结束。
“少东家，伤口老朽已经处理完毕，接下来如何办，用伤药处理，然后直接包好？”
“把伤口缝上，用针线缝上！”
“像缝衣服那样？真能行得通？麻线？还是棉线？”
宋朝的棉线是木棉线，棉花，玉米，花生，番茄，辣椒等，大宋都没有。
“头发行吗？”郑虎臣试探问道，这是从神话看来的，先看看刘大夫怎么说。
“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用自己的头发，缝自身的伤口，有些道理。”
还有这么一说？刘大夫作为绍兴杏林三甲之一，没想到也这么可爱。
“头发、针，还有包扎伤口的棉布，记得泡在酒精里一刻钟，再缝合伤口。”
这场手术做的，郑虎臣虽然动口不动手，但是也累啊，又浪费了一刻钟，铁锤兄，为了保住你的手，多担待点儿。
突然看见郑红灵还在旁边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铁锤带血的胳膊。怎么把她给忘了，别给自己妹子留下什么心理创伤。大踏步过去，用手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抱到药铺门口，问道“流了那么多血，你不害怕吗？”
“不怕，你以前和别人打架，好几次都是血流不止，我哭过几次之后，也就不怕了，我还给你擦过血呢！”
“小灵儿真勇敢！不过以后还是少看为妙。”
“啊！”
“不是不怕吗，叫这么刺耳干啥？”
“我的记里鼓车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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