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 第三百六十一章接连不断
作者:华雪慈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虽说此时距离夏老安人去世已经有小半年了,可嫤娘还是决定要地替祖母守孝。

  她与田骁商议了一番,便将他的铺盖行李给挪到了前院。

  跟着,嫤娘卸下了钗环,洗净了脂粉,餐餐茹素,日日麻衣索裙,兼之每天要去母亲夏大夫人设置的小佛堂里诵佛写经……

  而田骁见家中有外母帮着操持家务,索性带着儿子铎郎与侄子叡郎住进了军营里,从此只管日夜练兵。

  叡郎与铎郎两个,一个只十一岁,一个才九岁,却传承了田家人的骨架子。叡郎已与寻常士兵一般身高;铎郎也只比嫤娘矮了一个头……可两个堂兄弟却十分热衷于练兵武演。从此,两人便一直伴在田骁身边,白天参与练兵,夜里便参与田骁或众副将俾将等发起的阵法比试;又或是听军师教导传授兵法等等……

  到嫤娘脱了孝除了服时,已到了这一年的八月底。

  因功积攒至八品修武郎的夏承皎,自原邕州知州侯仁宝死后,便暂代了邕州知州之职。不料十月初,与嫤娘一样,刚刚才脱下孝服的夏承皎被召入汴京,任右禁卫军。

  这对于夏家来说,倒算是件好事——夏承皎入了京,才能一家团圆。

  可这边嫤娘与母亲夏大夫人刚刚才送走了夏承皎,那边汴京田家就火急火燎传了消息儿过来,说袁氏不好了!

  嫤娘被吓了一跳,仔细一问,才知袁氏在生第四胎的时候,不料竟早产了!这早产也就罢了,问题就是孩子还脐带绕颈……袁氏挣扎了三四天,最后拼死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可她自己也大出血,凭是郎中太医们如何用药,却一直都止不住。

  嫤娘得了消息儿,坐不住了。

  等田骁从军营里赶了回来,嫤娘请了夏大夫人过来,娘儿仨一块儿商量。

  田骁沉吟一番,对妻子说道,“……先有急报过来,说王仁赡侦得四方馆事程德玄武德使刘知信翰林使杜彦圭,日骑天武四厢都指挥使赵延溥武德副使窦神兴,左卫上将军张永德,左领军卫上将军祁廷训,驸马都尉王承衍石保吉魏咸信等人勾结起来,在秦陇之地低价购买竹木,用巨筏运至京师,每过渡关,都假称诏令免税;竹木运到京师后,又重贿有关部门,全部卖给官府,加倍收其价格……”

  嫤娘怔住了。

  驸马都尉王承衎是她已故姨父王审的长子,亦是嫤娘的亲表哥;石保吉魏咸信等人与王承衎是连襟。更不要说张永德了……张永德是前朝世宗皇帝的妻舅,当年若不是他心向本朝太祖,太祖又如何能赢得这天下?还有那程德玄,程德玄本是官家心腹,居然也参与其中?

  再想想王仁赡此人……

  王仁赡的辈分与资历比田重进还早。

  当年孤儿田重进投入太祖麾下时,王仁赡已成为前朝刺史刘词府中的清客。而这刘词,是个勇悍爱才之人,当今的大相公赵普,以及嫤娘的父亲夏大老爷,在那个时候都曾经在刘词府中暂居为清客过。

  而这王仁赡后来也经刘词举荐,入朝为官。

  只是,这人是个爱财之人。

  先太祖乾德二年的时候,太祖兴兵讨伐后蜀,王仁赡便犯下了贪污百姓财货私吞军饷以及杀害降兵导致蜀地叛乱之罪,先前攒下的那些军功被尽数抵消,且被被贬任右卫大将军……

  不过,这人也极会经营。

  十年后,也被他慢慢爬至判留守司三司兼任知开封府事后至权宣徽北院事。到了太祖驾崩之后,官家刚一即位,王仁赡便加任任北院使,依旧兼任判三司,加官检校太保……

  由此不难看出,王仁赡的真正靠山到底是谁。

  如今,王仁赡居然告发一众皇亲国戚,以及开国肱股老臣,官家心腹……倒卖竹木?

  “这,这可信吗?”嫤娘不可思议地说道,“要换作别人去向官家告密,倒还可信……但这王仁赡……他自己何时干净过?依我说呢,他不贪就阿弥陀佛了,怎么他还去告人家?”

  田骁苦笑道,“……我刚回来的经过前院的时候,收到了加急报,说昨儿朝堂上,官家盛怒,命程德玄刘知信杜彦圭,赵延溥窦神兴,张永德,祁廷训,王承衍石保吉魏咸信等人已被降官罚了俸禄。”

  嫤娘又是一呆。

  顿了一顿,她才又问道,“那王仁赡怎么样?”

  “下个月底官家在北巡,秦王留守,王仁赡为大内部署。”田骁负手在东屋里走来走去。

  嫤娘心中一凛。

  那这么说来,王仁赡圣宠不断啊,不然怎么会被官家委以大内部署呢?

  这官家北巡,秦王留守,王仁赡随行……再想想王仁赡告发的人,几乎都是皇亲国戚以及官家的心腹……

  嫤娘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夏大夫人抱着正在怀里睡觉的珍宝儿,问道,“……那在这个时候,二郎不好上京去吧?既然才闹了那么大的一场事儿出来,恐怕军机各处都要彻查。二郎若在这个节骨眼上离了瀼州,被有心人知道了,还不知要捅什么篓子出来呢!”

  嫤娘与田骁对视了一眼。

  是啊,在这个时候,田骁确实不方便回京。

  夏大夫人看了看怀里的珍宝儿,愁道,“就是珍宝儿也太小了些……还一岁不到,不然我带着珍宝儿,和嫤娘一块儿进京里去。”

  嫤娘与田骁同时摇了摇头。

  珍宝儿太小了,自然不适合舟车劳顿。且袁氏的情况一定很危急,所以田夫人才会发了加急报过来……想来,就只有让嫤娘自个儿骑了快马返京才是最合适的。

  “娘,您就带着珍宝儿在这里住里,二郎也抽不开身……所以,今儿夜里我就赶路,骑一夜马,明儿天黑时分,怎么也能到了。”嫤娘说道。

  夏大夫人顿时说道,“你一个年轻妇人走那样远的路,我可不放心,我陪着你一块儿!”

  “娘!那边大嫂子的状况,我瞧着是有些不妥的……不然我婆母也不会那样着急。我与我那大嫂子,也和姐妹一样儿亲近,她有了事,我不回去看是说不过去的。可要是您跟着我坐了马车去……万一,我是说若真有个万一……怎么来得及呢?”

  说着,嫤娘又劝道,“您放心,我会骑马,且只要二郎安排好了,我就不会有事儿的,是不是?”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把目光投向了田骁。

  田骁点了点头。

  夏大夫人愁肠百结。

  可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像女儿说那样了……

  “娘,您放心,我不过就是回去看看……这边有您,有二郎,还有铎郎和珍宝儿,我自然是去去就回了。您只管在府里好生替我管着家务,左右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回来了……”嫤娘又劝道。

  田骁想了想,说道,“铎郎随了你去,他是咱们的头一个孩子,不管家里有什么事,他都得有个担待才是……另外,叡郎也跟了你们去,我这就派人去叫了他俩回来。”

  嫤娘认真点了点头。

  既然没有更好的法子,夏大夫人只得应允了。

  接下来,田骁去外院打点去了。嫤娘则召集了府里的管事与管家娘子们过来,说清自己要离开一阵子,又仔细吩咐着众人,小事问春兰,大事问夏大夫人……决议不下的,去问外院的平娘子等等。

  而夏大夫人则连忙派人去准备干粮,她自己则将珍宝儿交与了李奶娘照看,然后又命春红赶紧替嫤娘收拾衣裳……

  不多时,铎郎与叡郎从军营里匆匆赶了过来,田骁在前院和他俩说了袁氏重病一事。

  叡郎被急得不行,一听说母亲不好了,直接就往外头奔……幸好被铎郎一把拉住了。这时,嫤娘已经收拾好,还换上了男子骑装,更用块薄透的面纱遮住了容貌;身后还跟着春秀和两个会武的媳妇子,一路急急赶到了外院。

  见到嫤娘的这副架势,叡郎才知原来婶娘也要去……

  叡郎被感动得不行,当即跪下,朝着田骁与嫤娘各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好了好了,都是咱们自己一家人,不说那些个门面话了……咱们这就走吧?”嫤娘问到。

  田骁看着英姿飒爽的妻子,点了点头,又交代儿子一定要好生侍候并照顾母亲。铎郎自知是家中长子,如今伯母重病,母亲要去探病,他自然是要随侍母亲身边的,便拍着胸脯说道。

  一众人匆匆走到了偏门,田骁的一众亲卫已经劲装在候,更有数十匹骏马呆在了一旁。

  铎郎与叡郎抢先上了马。

  田骁则看向了妻子。

  “嫤娘,真是对不住,要让你自个儿一路奔波了……”他眼里盛着满满的愧疚。

  嫤娘朝他一笑,“怎么就是我一个人赶路?不是还是叡郎和铎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以好生顾着你自个儿……不许少吃一顿饭,也不许沾花惹草的……”

  田骁哑然失笑。

  嫤娘笑笑,上前拉过了乘风的络笼,抚了抚乘风的头,笑道,“乘风,咱们要快快赶到京里去呢,所以就拜托你啦!”

  乘风像听懂了似的,先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跟着退后……突然高扬起前蹄,“咴咴”地叫了声,又停下来慢慢踱到了嫤娘的身边。

  嫤娘动作麻利的翻身上了马,拉下了头顶的面纱,将自己的脸尽数遮住。

  她知道,远在汴京的袁氏十有八九是好不了了,如今还能勉强撑得一口气在,说不定就是为了再见叡郎一面。此刻叡郎的心里肯定也是焦急万分的,所以她也不能继续儿女情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