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中，时间久到让人感觉她会就此永眠。没有情绪也无法思考，如此单纯地深陷在睡梦中，仿佛能够触碰到永恒。但是，只有死亡才能真正地摆脱一切，而茜洛还没有死。

　　醒过来的时候天还在下雨，战争也还在继续，以为过了很长时间，但现实的状况却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唯一让茜洛在意的是胸口很痛，扯开衣裳看到了一道被强行缝合的伤口，依旧能看出当时的鲜血淋漓。

　　“发生什么事了，我这是怎么了？”

　　身上的伤口很多，但唯独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痛到茜洛不能思考，刚醒过来就已经冷汗不止。她侧过头打量着房间，很快就认出了这是明青的房间，她之前进来过几次。

　　所以她这是回来了后方？那么又是谁带她回来的，流渊呢？东见月呢？在她失去意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醒了吗？先别起来，你身体还很虚弱，好好休息吧。”能不打招呼就进来的人只有明青，他眉宇间全然是疲惫与烦躁，见到茜洛醒来后有点震惊跟不可思议，但也努力收敛那情绪，快步走过去将想要起身的她按了回去。

　　“明青，我是怎么回来的，那两个人呢，他们又去哪里了！”见到明青后茜洛更加着急了，她微微喘息着，但每一次深呼吸心脏的位置都会传来令她战栗的痛楚。

　　“别激动。”明青没有立刻回答，伸手将茜洛的衣襟整理好，看她疼得满头大汗的模样，张嘴就像训斥她两句，才过了几天而已，居然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回想起茜洛被带回来时那奄奄一息的场景，明青那时真的以为她会死。

　　“是你的那两位朋友带你回来的，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明青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茜洛，然后就看到她怔愣的模样，没有愤怒也没有困惑，有的只是悲伤，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

　　脑海里出现了零星的记忆碎片，有声音也有画面，前者是夙已的声音，而画面则是自己松开断罪，而后心脏被贯穿的场景，那一刻她在东见月的脸上看到了真切的震惊，还有不知所措。

　　——茜洛。

　　失去意识之前，茜洛清楚自己听到了夙已的声音，那时候她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但是现在那声音很清晰地回响在脑海里，温柔却带着怜悯，叫着她的名字。他说——“‘从绝望产生的，从来都不会是希望’。”

　　茜洛重复了一句脑海里出现的话语，眼神茫然地看着前方——老师，你是想告诉我什么？绝望中诞生不了希望，那你是为什么要……

　　“好好休息吧，等你身体好些，我派人送你离开。”明青没有多说什么，说完之后就出去了。只是在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茜洛，视线重点落在她的心脏位置，欲言又止。

　　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茜洛，其实当时在被流渊跟东见月带回来时，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脏被贯穿，以军营里的意料水平，是不可能救活的。但是军医救不活，但那两个人却可以。

　　只是茜洛原本的心脏已经不能用了，那么在她身上跳动着的，延续她生命的，又是谁的心脏？流渊跟东见月，会是谁的。这种事还是永远都不要告诉她比较好。

　　……

　　茜洛的事情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接受这个事实。只是，在这修养的日子里，表面上的伤口是在逐渐好转，但那跳动的心脏却成了负荷，每一次跳动都消耗着茜洛大量的体力。

　　在可以走动之后茜洛又一次来到了战场，此刻真是休战的间隙，天气从那一晚开始就没有好转，从磅礴大雨变成濛濛细雨，一刻不停地冲刷着这个血腥污垢的战场。

　　“你们在哪里？”茜洛看着荒凉的平原，发出的疑问没有谁能解答。

　　“回去吧。”不等她再说些什么，明青就已经拉着她往营地里走，并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大早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他们会一直护送你到皇城，”停顿了片刻，他继续说道：“放心吧，我是不会让战火传到哪里的，绝对不会！”

　　“嗯。”茜洛跟在明青的身边，现在她的身体条件，继续留在这里也是累赘，还不如快点离开，让明青不用那么费心。

　　两人沉默地走过军营，有很多士兵在偷偷打量着茜洛，其中有些不怎么友好的目光，甚至莫名地带着深沉厌恶的憎恨。茜洛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如此的仇视，她在努力地回想，但是对军营里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待的时间也不长，有没有触犯什么规矩也不清楚。

　　来去匆忙，人还没有多熟悉茜洛就必须要离开了，走的那天早上来送别的只有明青，而负责护送的是四个经验丰富的老兵，都是他的亲信。

　　“路上小心，后会有期。”

　　“嗯，会再见的。”

　　这一次是真正的离别，两人这样说着，却不会去想下一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那太过遥远缥缈，他们现在必须集中精力应付眼下的事情。明青还会继续在战场上奋战，而茜洛也不能自暴自弃，即使意识到那两个人已经离开，她也还有要回去的地方，要实现的约定。

　　因为茜洛身体的原因，他们的速度很慢，走了好几天才离开了边关地区。即使不是原路返回，但是所到的村落也是同样的荒凉。普通的老百姓早就已经找不到了，有也不会轻易地出现。

　　现在的茜洛跟初到军营时简直天差地别，因为心脏带来的压力让她始终处在一个疲惫虚弱的状态，她也想过为什么，最后得出的却是‘曾经受创’这个结论。心脏已经换了，她的脑洞还没有那么大。

　　虚弱的身体连带精神也没有办法集中，现在的茜洛比她任何一个时期都要脆弱，不堪一击，不依靠别人实在很难活着回到皇城。但太过依赖别人也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还是需要自己的判断。

　　“几位大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几天有什么不对劲？”茜洛感觉好像被谁给盯上了，让她刚到十分的不舒服。只是她的精神变得很不好，现在已经很难长时间地集中注意力。

　　“别想太多。”几人都认为茜洛不过是因为不安而导致的精神紧张，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就各种做自己的事去了。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得风餐露宿，而露宿野外要准备的东西非常多，还需要轮流守夜。

　　“可能是我多心了。”

　　不安没能消除，可惜身体条件不允许茜洛行动，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是个未知数，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入夜，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

　　篝火里燃烧的驱虫药草蔓延在四周，茜洛靠在树下没过多久便昏昏欲睡，听着几个护卫的谈话声，逐渐陷入黑暗。后半夜篝火慢慢变小，本应是人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她却猝不及防地惊醒了，身体下意识向旁边一滚，原本躺着的地方已经多了一道沟壑。

　　“嘿嘿，躲得还挺快啊，不过也好，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你了。”篝火的光并不足以让茜洛看清那人的脸，她看向周围，几个护卫一动不动，不是睡死了过去，而是再也没有醒来的可能了。

　　“你是谁？！”惊怒之下，情绪激动心跳也快了起来，几乎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茜洛就忍不住大喘气。

　　“哟，你还真的是贵人多忘事啊，才过了多久就不记得我了？”无论是粗粝的声线还是瘦削的身躯都不是茜洛所熟悉的，然而对方那语气……茜洛在脑海里搜索着能对上号的人物，到后来反而笑了。

　　“不记得又怎么样，你也不会什么阿猫阿狗的名字都会记在心上吧，”握着断罪站了起来，茜洛没有要逃跑的打算，看着背对着篝火的人心情十分的复杂。她想起对方是谁了，看到对方居然能活到现在她也很惊讶，只是接下来……

　　“是你吧，这几天，包括在军营里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的——贾大少爷。”

　　“现在发现已经迟了，去死吧你！”说着对方就一剑砍了过来，看来当初衣食无忧的大少爷心头的怨恨并没有被时间消除，反而还加深了，他的剑术不怎么样，但身上却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意。

　　“都是因为你，不然我也不会沦落成现在这样！你知道我为了活下去吃了多少苦头吗！不杀掉你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杂乱无章的剑术夹杂着疯狂的话语，一时间也让茜洛应付得有些吃力。

　　“当时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只会躲了？！”两人一前一后逐渐远离篝火，只有头顶的明月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视线朦胧不清。

　　“……！”

　　脚跟一个不慎踩空，茜洛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紧接而来的又是一剑，重重地刺穿她的肩头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