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顾之远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查不到。我不知道我爸怎么会接受这样一个人的注资,一看就和他不是一路人。反正自从神秘人成了集团大股东之后,但凡是我爸支持的项目,他都一定表示反对。还有很多正在进行中的项目,他总是以盈利空间不大、未来前景不看好等多种原因横加干预进展,让我爸的工作开展得很不顺利。”
“那就难怪了。与其这样磕磕绊绊博弈,还不如来一次君子之间的痛快较量。你爸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那个神秘人签了对赌协议的吧。我可以理解,毕竟每次做什么决定的时候,有人老在旁边泼冷水和干涉你,确实是件挺烦人的事情。”
“没错,所以我爸也得到了我外公的支持和谅解。那段时间,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到了那个新项目上。”
“就是你说的那个萧慕珂泄露了标底的项目?”
“嗯。”
我永远都记得我爸在失踪前对我说的最后一段话。他说:“然然,项目没了,陆氏集团也没了,我全部的希望都被毁灭了。萧慕珂他偷了我的标书,泄露给了刘余邦,从此以后,你对他而言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的女儿,你爱错了一个人,葬送了整个陆家。所以,你有义务撑起它。”
当我把这番话说给顾之远听的时候,压抑了那么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泄露了一点,声音在极力的控制之下,还是能够听出一些哽咽。
他微微一怔,动作轻柔地将我揽入怀里,上下抚摸着我的背,透着一份让人安心的力度,对我说道:“你爸说这些话有点过分了。那年,你也不过是一个受害者,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凭什么撑起一个家?还是一个残败的家?我终于理解你为什么会进入那个肮脏的圈子,你是在惩罚自己,也是在遵循你爸的意愿,撑起那个千疮百孔的家。”
我猛地抬头紧紧盯着顾之远看,好像是要将他看穿似的。这些想法,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却第一次,有人真正理解了我的内心世界。
是的,我是在撑起陆家,同时也在惩罚自己。
突然,我就不那么讨厌顾之远了。突然,我轻易地原谅了他对我做的所有过分的事情。从始至终,我都在等一个可以理解我的人,在等一个我什么也不说,他就什么都可以懂的人。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人是顾之远。
大概是我的视线太过灼热,他轻轻蒙上了我的眼睛,浑厚的声音在我耳畔说道:“我没有忘记答应过你的事情。结婚之前你就对我要求过,要我帮你复仇。所以,你只管安心地依赖我、等待我。和你爸签对赌协议的神秘人我替你去查,萧慕珂和刘余邦我替你去对付,你的弟弟和妈妈,我替你去养。陆安然,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惩罚你折磨你,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包括你自己。因为我,不允许。”
掷地有声的一段话,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感慨。我轻轻闭上了眼,没有去拨开他蒙在我手上的那双眼睛。我认真感受着眼前的这片黑暗,它带给我的不是害怕和迷茫,而是一片心安。
“谢谢你!顾之远。”我轻轻地说。
我知道这是一场交易,我付出了东西,才得到了他的回报。可是我仍然要感谢他,感谢他有那么一点体谅我,也有那么一点理解我。
经过这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我们俩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以前只是纯粹的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现在似乎成了老友,知道彼此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的老友。
我听到他在我耳畔轻声地笑,说了一句:“不客气。”
那股自他鼻间传来的温热的气息,就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暖洋洋地刮进我的心里。
在那之后的几天,顾之远时常会来病房里陪陪我,偶尔闲聊上两句,偶尔抬一会儿杠,日子过得也还算惬意。
不知不觉间,我的酒瘾自然而然地戒除了。周止海请的医生说的对,我酒瘾形成的绝大部分原因是源自于心理作用,现在随着我对他怨憎的释然,内心深处对酒的渴望值也跟着降低。
这一次的山林野外求生,也不算全无收获。
在经历过医生的再三保证和顾之远本人确认我没有变成白痴之后,我终于在一个星期之后成功获得出院许可。
“顾大少爷,这一个礼拜我真的是要被你折腾死了!这医院大大小小的检查项目,你是能做的、不能做的全都给我做了,就差没有给我做肛肠镜了。”
我心情愉快地迈出医院大门,刚刚接触到阳光,就忍不住对他吐槽。
他一只手提着我的行李,一只手慵懒地插在裤子口袋里,看上去优雅又随意,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偶像剧男主。
他眼角瞄了我一眼,嗤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费尽周折救你,你还搞得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陆安然啊陆安然,就是一头喂不熟养不亲的小白眼狼。”
居然说我是喂不熟,养不亲的小白眼狼,他怎么不说自己是喜怒无常的神经病呢?我几次三番站在他的立场上跟阮婉玉争锋相对,还要接受他的误解,想想这事至今还觉得憋屈呢。
“你还真会说漂亮话啊。你忘了,我是因为谁才会被放逐到林子里去的?你这不叫救我,充其量就是赎罪。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也就算了,还他妈是镶钻的,好意思吗你?”我不服气地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