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的水很混浊，与中州城外的清水河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楚王身边只剩下近卫军数十人，他们满身血污，疲态尽显，却依然战意高昂。尤其是乌马，他展现了楚王从来不知道的战斗力，死在它蹄下的敌军不计其数，且它不知疲倦，越战越勇。

　　张甘大军将他们一步步逼到江边，退无可退。楚王看着陷入绝境的近卫军将士们，满是决然之色。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刘四会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在这一点上，刘四总是不断在给他制造惊喜。每当他以为已经彻底认清刘四的器量后，刘四总是刷新下限。他已经主动撤离中州，将中州拱手相让，放弃与刘四争天下的最后机会，原以为这样就可以了。没想到刘四根本就没想让他活下去。他派出张甘大军沿途追杀，面对十倍于己的兵力突袭，不到半天功夫，楚军便伤亡殆尽。只剩下楚王与近卫军数十人且战且退，最终被逼到乌江边。

　　楚王决定无论如何要保住这最后数十近卫军，哪怕拼上性命。他手执龙骨枪，腰悬龙骨剑，站在阵前，宛若战神般，将围上来的敌军吓退。

　　张甘一声令下，弓箭手弯弓搭箭，箭羽遮天蔽日般射向楚王与近卫军。

　　楚王将护体金光内敛，发动主宰之力，一声呵斥，遮天蔽日的箭羽纷纷弯折，掉落在地，竟是没有一支突破楚王一人的防线。

　　楚王却高兴不起来，看来连主宰之力都衰弱了，若是以往，这些箭羽会断折，而不仅仅是弯折。不仅威力下降，使用起来也不如从前得心应手，且体力消耗巨大。

　　楚王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强打精神，不想向敌军示弱。

　　正僵持时，两道身影快速掠过张甘军阵，闪到阵前。正是剑圣聂平剑仙白莲夫妇。二人满目寒霜，杀气腾腾，仿佛与楚王又血海深仇一般。

　　楚王苦笑，真是墙倒众人推，连十年前的旧仇敌都给炸出来了。

　　有了两位高人掠阵，张甘这才敢壮着胆子纵马到阵前，说道：“楚王殿下，你大势已去，还不束手就擒，何苦负隅顽抗？”

　　楚王冷笑，说道：“叛贼张甘，你本为秦将，叛秦在先，叛楚在后，共事三主。虬髯匹夫，二臣贼子，焉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你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取你性命犹如探囊取物，不信且看。”

　　话音未落，楚王一枪掷出，电光火石间，龙骨枪势不可挡地穿过白莲匆忙间召唤的白莲花海，准确无误地扎进张甘身躯，透体而出。

　　这一枪灌注了楚王仅存的所有力道，尽管白莲及时出手，依然没能挡下这一枪，保住张甘性命。

　　张甘大军并没有就此乱了阵脚，马上有人站了出来，接替张甘指挥，他命人将张甘尸首带走，并重整攻势。果然是训练有素，应变有序的军队。

　　掷出那一枪后，楚王真的油尽灯枯。他看了看远处，摩挲着腰间的龙骨剑，脸上的疲惫和失落尽显。他喃喃自语道：“你终究还是没来。”最后的最后，楚王将无尽的思念给了赵小玉。

　　乌马察觉到了楚王的心思，嘶鸣一声，示意楚王上马，它看了看混浊的乌江，看来是准备驮着楚王强渡乌江。

　　仅存的近卫军明白了乌马的意图，纷纷上前护住楚王，为楚王逃生提供掩护。

　　白莲催动剑阵，无数白莲花瓣散落，将最后的楚军瞬间绞杀殆尽。

　　望着满地尸体，楚王心灰意冷，他已经没有能力救下哪怕一个人了。他对乌马说道：“你走吧，我知道，如果只有你自己的话，凭这些人根本困不住你。”楚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聂平。聂平被人戳中痛处，浑身不自在，只能佯装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楚王取下龙骨剑，接着说道：“如果你能遇到一个叫柯离……还是叫小玉吧。如果你能见到她的话，替我带句话给她。”楚王顿了顿，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留下，“我爱你，和你一起度过的每一个夜都很美好。谢谢你的陪伴。”

　　那一瞬间，仿佛站在楚王身边的就是赵小玉，而不是乌马，以致于楚王根本没发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大的漏洞：马如何传话呢？

　　乌马的眼眶湿润了，它眼睁睁看着楚王举起龙骨剑，划开了自己的脖颈。鲜血飙射而出，楚王就这么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没能手刃楚王，白莲深感遗憾，她将冰冷的目光移向乌马，至少可以亲手宰了这匹妖马，解开丈夫的心结。

　　然而，与乌马四目对视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了来自灵魂的颤抖，一股无穷的杀意将她包围，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胆寒，仿佛那根本不是一匹马，而是地狱归来的修罗。

　　她一动不能动，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竟然缘自一匹马。

　　乌马叼起地上的龙骨剑，蔑视地朝聂平夫妇看了一眼，便转头朝乌江走去，再也没看他二人一眼。

　　就这么一眼，已经心惊胆战的白莲彻底崩溃了。她感觉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是她的无敌道心。

　　乌马来到乌江边，全身笼罩在一片白色光芒中，在聂平白莲夫妇和十几万汉军将士的注视下，凭空消失了。

　　直到此时，白莲才能长舒口气，她二话不说，带着丈夫聂平离开，她终于理解了这么多年那匹乌马带给丈夫的是怎样的阴影，她决定回到紫枫林，再也不理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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