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城主看了眼远水救不了近火的随众,低头哀叹一声,似乎已经认命。抬起头来时,泪水竟夺眶而出。只见他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带着哭腔叫道:“木四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爹就我这么一个独子,我还尚未娶妻……我再也不敢为虎作伥了,哇啊啊……”一番说辞语无伦次,上下矛盾,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众随从几时见到他这般狼狈模样,都不由得眉头紧蹙,但苦于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得按兵不动。
最初同少城主对话的时候,木四就察觉得对方根基不实。虽然自己远没有到能鉴别他人实力的境界,但从对方的动作行为中确实能瞧出端倪。不过,少城主言语中夹带着过度的自信,本着人不可貌相的想法,木四把他的实力锁定在和自己相同档次,本想着即便打赢了他的手下,也会同他恶斗一番。哪知打斗中少城主把自己暴露了。
其实少城主也低估了木四,从小到大,他欺负的都是些没甚实力小人物。他心里想着木四最多不过玉谷后期,见到木四对抗十几人也落入下风,几乎就让他确定了这点。但为了保险,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段距离,怎知道木四已把他的行为看在眼里。
若是单凭这点,木四断然不会轻举妄动,若是预料错误,把少城主扯了进来,就会大大加剧战斗难度,这显然是他不愿见到的。
于是木四放出原初爆,表面是要将左侧四人击退,好腾出余力击破其余几人,实则是利用原初爆的巨大冲击力检验少城主的真实实力。若少城主的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哪怕是才进入玉谷中期的人,距离相隔两丈的冲击波根本不能对其造成任何影响。难以置信的是,木四分明看见少城主在受到冲击之后,向后退了数步,并用手抵在一旁的方桌上,才止住了身形。
在看见少城主跪倒在地,不住乞求的时候,众随从才幡然醒悟,他们犯了致命的错误。根据以往的经验,一开始就默认木四为玉谷阶的敌人,若是知道木四已达到水阳阶初期,决计不会贸然地一拥而上,而是会留下几个人保护少城主,或者是在召集援军之后再图进攻。
木四并不打算就这样了结了少城主,此人即便可恨,但也必须对紧接着要发生的事做出考虑:“若是杀了他,固然是为地方除了一害,但恐怕我等三人也不得不一同陪葬,毕竟这儿是他的地盘。但如果就这样放了他,却也是得不到丁点儿好处,反叫他看不起我了。”
思量再三,木四决定给他点教训,必要时,还可以挟持他出城远去。
主意既定,木四也不管少城主依旧在那儿嚎啕大哭,抬脚就往他的面门踹去。若是要留下印记,脸上的伤更能让人记忆深刻。
脚刚离地,就听见瘦个儿急声道:“当心!”
木四条件反射地收腿,只觉右侧空气波动,应是有什么东西迎了过来,本能地向后急退。侧眼看时,惊见一条黑色身影从远处的房顶朝他激射过来。这一跃,竟然跃过三丈距离,随后落到了离木四刚才所站的左手方向五尺远处,往前滑行了小段距离,方才止住身形。
那身影一击落空,转身望向木四,龇牙咧嘴地发出几声似狼非狼的叫声,满嘴尖牙上几滴让人恶心的涎液愈发让人恐惧。
木四初以为来的是什么凶禽猛兽,此刻一看,不禁心头一震。那“野兽”有着人的躯体,却保持着四肢着地的姿势,下身由小块兽皮遮掩,余下部分皆被浓密的黑色毛发覆盖。本就丑陋的容貌,又因为这故作凶恶的动作而显得更为狰狞。让人在意的是,他的颈部套着野兽专用的铁制项圈,上面系着丈余长的铁链,每次动作,铁链摩擦地面,都会发出扰人心神的滋滋声。
这确实是一个人,但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他是一只人形野兽更为贴切。
木四瞬间明白,刚才那一击,不是对方的准头不好,而是对方想用利齿撕咬他的咽喉,没成功罢了。
果然是一头野兽!
“是狗娘养的!”“来的真是时候。”众随从激动道。
少城主一脸兴奋,也不去管满脸鼻涕眼泪,声音嘶哑地吼道:“狗娘养的,把他给老子撕成碎片,老子赏你一年份肉食!”虽不曾受伤,但前后极大的心理落差几乎让他陷入癫狂状态。
狗娘养的闻言,狂吼一声,似乎从口中迸出个“是”字。四肢发力,箭射而出,铁链有节奏地撞击地面,像是在给他加油鼓劲。木四没有动作,他惊叹这野兽的爆发力,单论平地的移动速度,他是远远地比不上的。
见“猎物”因什么事分了神,狗娘养的使出自己绝招,兼具爆发力与撕裂能力的翻转咬击。在跑动的过程中,狗娘养的故意没有和木四正面相对,而是在横向上,始终与木四保持着两个身宽的距离。
木四起初没有看懂他的意图,虽然对方在速度方面要快过自己不少,但根据其行进路线,无论狗娘养的在哪个点发动突袭,木四自忖都能够完全避开。即便这样,木四也不敢大意,双眼紧盯着对方动作。
就在胖瘦二人为这种攻击方式摸不着头脑,以为这头野兽就会这样与木四错身而过时,狗娘养的猛地向左上方一跃,上半身努力往后仰,然后在空中突然就绷紧了身子。只见他头后脚前,一个空中侧翻,就让他与木四的距离大大缩短。此刻他面向木四,张口又往木四颈部咬去。
这一下来的突然,木四浑没料到对方在空中还能有这般动作,幸好早就有所防备,身体微向后倾,又提刀往上削去,想逼着对方出手防御。却见狗娘养的动作娴熟,一口咬住刀身,竟将利齿狠狠嵌了进去。
因为方才极快的奔跑速度,超强的惯性,使狗娘养的的身体重重地向前方抛出,而他的身体又连着木四的刀身。于是,在狗娘养的的身体牵引之下,木四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前飞出,不出意外,二人都会在三丈开外扑倒在地。
仅是这样,自然不怎么碍事。可是狗娘养的确实不简单,在木四与他一起飞出的同时,他就松开了嘴,伸出双手搭在木四右手上面,借力再次射向木四后颈。
此时,木四虽然看透对手下一步行动,却奈何右手因大力拉扯而处于短暂的麻痹状态,左手又不能弯过来对其进行干扰,翻身落地亦是不能,只得任由狗娘养的那口瘆得慌的獠牙向其后颈啃来。
少城主一行在远处看到狗娘养的如此迅猛的攻击,莫不是喜上眉梢。他本人更是不由得暗自叫好,心说制伏了木四之后,不能让他简单死去,定要好生折磨一番才能解心头大恨。
胖瘦二人则是暗呼糟糕,狗娘养的的事迹城内已是传得沸沸扬扬,都知道他是由城外山中野狗养大的怪物,凶狠残暴,野性十足。少城主为了驯服这头野兽,也是损失了多名手下,拿了许多的山珍海味给他享用,才把他带了回来。
其实,不为大众所知的是,狗娘养的对养育他的那条野狗极为看重,并不愿舍弃它跟少城主走,少城主暗中命人毒害了野狗,才让狗娘养的失去了精神的寄托,行尸走肉般为了几餐温饱而为自己卖命。
现在,人在他的眼里,就像他在人的眼里一样,是异类罢了。从他被人抛弃的那刻起,他就不用背负道德而活着,他可以把人撕成碎块,在万众瞩目下,享受般地慢慢吞食。
“蓬!”一声大响过后,空中纠缠的二人被震飞至两侧,并先后撞无人看管的摊位上,案桌开裂散架,乱成一片。
木四落地较为平稳,只见他腾出一只手来,缓缓揉着后颈,那上面只有一道浅浅的齿印,看来并无大碍。
木四没有急着站起来,原初爆在他的颈部发动,虽然爆发之前已做了忍受的准备,这般凌厉的近距离冲击还是让他的脑袋变得昏沉。此时若是站起来,只怕不刻就会晕阙倒下。
木四的左右够不到狗娘养的,但能够到对方的攻击部位——自己的颈部。
木四注意到对方的第一次攻击是冲着自己的咽喉来的,第二击亦然。所以他大胆猜测狗娘养的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一击毙命。哪怕这个过程再复杂,再难以预料,结果的都是一样的,即撕破自己的喉咙。
因此,在狗娘养的的利齿嵌进的刀身时候,木四便开始在自己的颈部周围,布下一层层的原初爆陷阱。即是明知是敌我皆伤的下策。
好在事先就把原初爆的威力下降了两层,稍作歇息之后,木四站了起来。拍拍那满是灰土的衣服,看着同样起身,却仍然保持四肢着地状态的狗娘养的。
对方的口中渗出几滴鲜血,混合着永远也流不完的清亮唾液,木四竟生出一丝怜悯之意。
他只是在展示自己作为狗的忠诚,这有错吗?木四这样想道。
狗娘养的任由唾液落到地上,头顶的太阳越发地骄横,使得众人烦躁起来。
有了上次的教训,狗娘养的的步伐开始变得谨慎。他用那布满厚茧的四掌支撑着身体,以木四为中心绕着圈子。他微低着头,颈项前倾,前肢稍稍弯曲,随时准备着进攻,仿佛木四仍是他的猎物。
狗娘养的再次进攻了,出乎他的意料,木四也朝他攻来。
一刹后,他的利齿撕破木四的袖口,在木四的手臂上留下鲜红的印记。而木四却将大刀□□了套在狗娘养的脖子上的项圈,伴随着项圈破裂的声响,在二人即将擦身而过之时,木四轻轻说了句:
“你自由了。”
“滋滋,哐昂……”这话被另一段声响掩盖住,那是铁链继续向前划出小段距离后,项圈落地的声音。
“…………”
这简单的四个字后,狗娘养的的目光竟变得呆滞。
显然,他能听懂人的话。
他拖着并未受伤的四肢,瘫软般地一步一晃,好像身体随时都会垮掉。
察觉到狗娘养的的异状,一随从大声叱问道:“狗娘养的,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敌人在你的身后!”
狗娘养的闻言,稍一迟疑,又转身面向木四,虽然眼中的恨意不减,却多了份迷茫。
狗娘养的仍旧没放弃进攻。但是,在众人眼中,此后的木四更像是个新晋的天才猎手,他从狗娘养的每一次的攻击中领悟着狩猎的技巧。除了出场的“惊艳”之外,狗娘养的已没有获胜的可能。
接下来的几次攻击无一例外,都被木四轻松化解,狂躁与不安在狗娘养的的心中激烈的碰撞着。
少城主见狗娘养的接二连三的进攻,就这样被木四轻松破掉,总算冷静过来:“若是按照人类的武学阶段划分狗娘养的的实际能力,应该只能算到玉谷后期。但整个看来,能够算作发挥了实力的攻击只有前三次。狗娘养的凶狠有余,但智慧不足,很容易就会被看穿行动。而水阳初期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上,原初爆的运用就相等于给人无形中增加了保护罩,没有一定境界的人确实很难突破。眼下形势,还是先撤为妙。至于今日之耻,待会聚集足够人数,定叫他千倍奉还!”
当下少城主招呼随从速速离去,这一番心思又全不似之前嚎啕之人。
胖瘦二人自然不敢阻拦,仍是静静地看着木四与狗娘养的对峙,仿佛他们能从狗娘养的那里寻着点什么。
见少城主一干人已经远去,木四也没有再动手的打算:“既然他们只把你留下,就是他们主动抛弃了你。现在你颈上的枷锁已然被我除去,如果你能听得懂的话,最好还是离开这里,做一个自由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