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风尘苦 第三十七章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二)
作者:恋恋风尘苦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我听见耳畔呼啸的风声,常年练功的经验告诉我,方才起声的是箭飞过的声音。

  我想要跑去晚来的那方,却因得后面射过来的箭顿了脚步,姜啓煊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角落,手掌温温热热的,还有一些濡湿。

  “晚来!”我看着另一旁角落里熟睡的晚来,担忧地轻呼出声。她还是没有察觉,睡的香香的。

  楼下吵乱不堪,整个莲红苑乱作一团。我转头看向姜啓煊,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哑着嗓子说:“有敌国的奸细闯了进来。”

  我看了眼底下不慌不忙的绡罗,心下明了。

  “你今夜来是为了守株待兔?”我看了看身旁的姜啓煊,他深幽的双眼沉的吓人。一改往日慵懒的模样,换上了严峻的面容,深深撇着眉头思虑着什么事情,好像是拧不开的结似的。

  眼前是不肯停歇的箭,一道一道地射进来,以光速从眼前掠过。若是换作以前,这些箭于我都是小菜一碟,可是如今脚上有伤,行动起来诸多不便,况且这些箭密集的紧,我这般出去指不定会受伤。

  我忽然有些懊恼自己为何要将姜啓煊的脚给踩了,他如今也是行动不便。要是我不踩他,他自然也不会踩我,那我俩也不至于现在愁眉苦脸的想办法如何逃脱这场事关性命的大事。终究说来,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箭一阵紧似一阵,眼前能感觉到箭的呼呼声音,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箭的方向都是朝着我和姜啓煊身处的屋子。我想,这次跟着姜啓煊也算是沾了个光,只可惜这个光我现在是一点也不想沾。

  清冷的月光洒落莲红苑,残月高挂在梧桐梢顶,濛濛的月色,淡淡的月光,箭尖冰冷的光在月光下显现出来,从我眼前划过,我初次觉得自己离死亡是这般的近,只不过一寸之远。

  姜啓煊自然也看到了方才从我眼前掠过的那把箭,宽厚的大掌仍握着我的手,我抽离出来,还未回过神。

  “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姜啓煊的侍从站在右侧,手中握着一把剑放在我和姜啓煊的身前,语声里满是焦急不安,却仍是面色镇定如常,丝毫不敢懈怠。

  “我有法子了。”姜啓煊嘱咐他身边的侍从,“吴亭,你去那边保护好那个丫头……”

  不愧是姜啓煊的侍从,三两步到达晚来的角落,我长舒一口气,又见姜啓煊转过头来认真对我说:“轻功可还好?”

  我连忙点了点头。我的轻功是极好的,当年练时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那时倒没想太多,就觉着打不过开溜溜得快也算是一种活命的本事,平日里出去玩玩儿来回也方便快捷。因着这两点,我的轻功也不知怎的格外的好。

  姜啓煊从衣服上撕下一截绸缎,俯下身子把我的腿和他的腿拴在了一块儿,男子温热的肌肤触感隔着薄薄的布料使我浑身一震。姜啓煊绑好后抬起身子。我往下一看,我和他受伤的脚恰是一左一右,完好的脚可以随意运动。我霎时明白了姜啓煊的用意。

  他淡淡道:“等会儿见着空隙,和我同时踩地飞出去,把这群人引到外面解决掉,听明白了?”

  我点头示意。如今的地形我和姜啓煊还真是没有胜算。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武功再怎么高超也不能做鲁莽的事。

  腰间忽然一阵温热,姜啓煊宽厚的大掌缆住我的腰肢,我错愕地望姜啓煊一眼,他回望过来,我一时有些羞愧。这次倒真的是我想歪了。

  我和姜啓煊静静地看着这些箭发过来的空隙,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错过一次机会,后面或许便不会有好的机会供我们逃脱了。这是习武之人必然得懂的道理。

  瞅准时机,姜啓煊在我腰间捏了一把,我得令,和他同时踮脚蹭地飞了出去,果然,那群人是朝着姜啓煊来的,见我和姜啓煊逃脱,立刻跟在我们身后,却因为我和姜啓煊逃离的脚步太过虚浮,无法找着时机射出手中的箭。只能边使轻功边瞅准我们的方向射箭,不过这个效率实在太低。

  我和姜啓煊疯了般地飞在朦朦夜空中,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吹的我脸有些痛。姜啓煊轻轻道:“马上就要到了。”

  我这才发现姜啓煊竟是向着伏谙山的方向奔去,我仔细一想,那里林子多,树木可以遮掩身形,确实是个好去处。

  不得不承认姜啓煊的身手极好,说是我俩一起配合,其实大半的力都是他在出,我也就偶尔点两下做个样子,然我实在没有弄明白他为何一定要将我牵扯进来,他明明自个儿走我也不会有事,后来我才想到,兴许他一个人脚会不方便,两个人恰好可以平衡,这般的想着,我对他忽然有了新的看法。

  我看到远方夜空之中的残月,明晃晃的,散发出冰冷清幽的光,我道:“要是身上有把剑就好了。”

  姜啓煊闻言好奇地问:“要剑作什么?”鼻息呼出的气息带着乌沉香的气味,若有似无地被我吸入鼻中,有安神的功效。

  “只要有一柄剑我在顷刻间便可杀死后面的一个人,你信吗?”我微微偏头,和姜啓煊对上眸子,静静地对视着,保持着呼吸都可听见的距离。他清浅一笑,眼神里却无半点笑意:“哦?我还真是不知道你有这本事。”

  他唇边笑意退去,凉凉的声音在夜空之中冷的骇人。他这般说不为过,敌国的奸细派来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不是我和姜啓煊轻功了得,边使轻功边射箭的技术他们怎么可能达不到。况且,仔细想想,能被派来的人必定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的是想取走姜啓煊的性命,姜啓煊的功夫不是一般的好,那既然是想要杀掉他,那派来的人的功夫自当是不一般中的不一般。

  我若是能顷刻之间取走他们的性命,这近乎一件在这个朝代一个男子变身为一个女子的可能。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十岁之前大部分的日子都是在沅仱度过的,每年回华府只小住两个月。直到十岁之后我才回到华府居住。”说到这儿,姜啓煊冷峻的神色略微松动。

  我继续说道:“我师从武夷,十岁前平日里玩儿的就是剑。”

  武夷的剑术在大姜国是出名的绝妙,世人盛传他出剑看不清剑的影子,剑虚浮飘幻,平常人是看不清自己是如何死的。我在他门下时有幸看过一次,世人所言非虚,那个剑的确快的都看不清影。

  数十年前,武夷不知为何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一心只想过安乐的生活。许多人想要前去拜师却被武夷统统赶了出来。其实但凡有些成就的神人,大都有一颗傲娇的小内心,武夷自然也逃不开这个规律。

  不过人有失策马有失蹄,就连武夷这样的神人似乎也逃不过一些自然因素。对,没错,就是这般俗套的剧情,武夷被爹爹救下,不想欠爹爹的恩情,便允诺爹爹可以收一个人为徒授受剑术,至于这个人是谁须得爹爹自己斟酌。

  爹爹回到府中问了我们所有姊妹,只有我当时年幼傻兮兮地举了手,于是我光荣地上了沅仱,成了武夷人生中第一个弟子也是他的关门弟子。

  唉,往事不多说,唯有泪前行。

  伏谙山近在眼前,没等我再说些什么,姜啓煊揽着我在隐秘的树丛中站定。我虚晃了一下,他看我一眼,从袖中拿出一把冰凉的短刀,递给我:“短刀行吗?”

  我神思复杂地看了眼短刀,短刀不就比剑短了点儿窄了点儿,用法应该都差不多吧。我拿过他手中的短刀,仔细摸了摸冰冷的刀片,刀柄上是极其简易的飞鸟图案,但确实是一把好刀,杀-人绝对利索。

  我和姜啓煊已能听见那群人进入树丛的声音,似乎他们是在尽力减轻声响。我和姜啓煊隐没在草丛里伺机而动。不愧是奸细,很快便向我们的方向走来,手中拿着剑背上背着箭,准备齐全。我和姜啓煊初步的计划是,现将他们的箭耗掉,否则很难取得胜算。

  我牢牢握住短刀,等着姜啓煊的动作。

  一个奸细轻手轻脚地走来,姜啓煊踮脚跳起,一群人听到声响齐齐发箭,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真的是……很美。

  来来回回几次,我和姜啓煊估摸着他们的箭大已耗完,躲在一簇灌木丛里等鱼儿上钩。我屏息凝视,连呼吸都不敢太剧烈,要的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许多人再次向我们的方向走来,领头的判断力极好,走的路线很是正确,我想这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是敌国的人才。

  我左手握紧短刀,右手拉了拉姜啓煊,便飞身上前,短刀直指领头的人。

  姜啓煊揽住我,月色下刀光似诡谲蛇影,看不清招法。利刃直击领头人的腹部,他发出闷哼,姜啓煊捂住他的嘴,他似是想要反抗,我又将刀准确无误地刺入他的心脏,他喷出一口血,染红了姜啓煊的手掌。

  姜啓煊环住我朝着下一个人奔去,短刀狠狠划过脖颈,血顺着衣襟留下,染红了洁白的内衫。一个一个,就这般从我的刀下死去,个个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杀人不免会在衣裳上沾染血迹,我和姜啓煊身上有大片的猩红,短刀向下滴血,杀掉最后一个人,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大有不尽之势。我俯下身把短刀擦拭干净,平静如常递还给姜啓煊,他收过,看了我一眼,问:“你常杀人?”

  我拍了拍手,鼻尖一股血腥,令人作呕,“哦,这倒不是,只算是第二次杀人。”

  我摊开手借着月光看了看,满手的鲜红似妖冶开放的诡异桃花,指缝间有凝固的血渍,空中血腥味未曾消弭。

  我和姜啓煊的腿还拴在一起,就好像我们俩之前的命运,紧紧相连,千丝万缕。

  我解开锦缎,慢慢地坐在地上,有些无力,眼前的树影有些斑驳,语声清冷反问,“你不好奇我第一个人杀的是谁?”

  我拔了一根地上的草,一节一节撕掉,唇微微的颤动。

  “你的表现比我想象中的好。”姜啓煊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是你们都小瞧了我。”

  皓月当空,星辰湮没,血腥的味道似乎更浓。

  “师父他老人家曾说,世间千千万万人,万万不可轻视任何一人。有朝一日你可以赢得风光,却也可以输得彻底,而这一枚微小,或许会是你生存的希望。”

  “师父还说,一个好的杀手,出手之时不应有任何犹豫。他当年,便是输在了犹豫上,所以他这生,都追悔莫及。”

  我艰难起身拍了拍裙裾,姜啓煊从身边最近的一个奸细身上翻出令牌。我眸光一瞥,淡淡道:“原来是唐国的人,他们也太不知轻重了。”

  姜啓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上的那枚令牌,眸光冷的骇人。

  我见姜啓煊这副模样,有些新奇,拿过他手中的令牌,反复看了看,手心却摸到了一些小痕迹,我和姜啓煊对视一眼,我在月光下读出声来:“畔……”

  “唐国宗室的奸细,一次派出的队伍随身的令牌后面都附有字,这些字可以组合成一句诗。这是唐国皇宗独特的方式。”

  我又从一人身上扯下他的令牌,读出声:“州。”

  我连翻了几个,分别读出声来:“男、西、桥、泪、水……”

  “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诗句脱口而出。

  “这首诗什么意思?”我蹦到姜啓煊身旁,好奇地问。

  “意在指男儿应当有远大的抱负,不能为儿女私情所羁绊。”

  忽的,他又转头一问:“这句诗难道没有人教过你?”

  在宫里那会儿,先生明明教过这句诗。

  “我年纪小,读书少……”

  姜啓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