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午骄阳之下，一个人高马大的流浪汉走在街头，步伐敦实而稳重。烈日在头顶上肆虐，虽然已经很久都没有进食了，他却不为所动，依旧独自前行。他在心里默数着——已经跑过了三十五户人家，其中三人已经过世已久，且都不是他要找的人，这么说来，还剩十二户人家。他对照着手里破破烂烂的地图，离他最近的那户大约有五公里，如果走得快一些，半个小时也能到。

　　前两天去了那个面容阴险狡黠的原司长家里，来应门的却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年轻人，也多亏他没什么经验，才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翻遍了甘疏别的老巢，只可惜，他也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原本还以为他的可能性最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和档案上那个叫做阿须蕾的女人是同一时期离职的，连住址都一模一样。这么说来，他是带着女人单干？哼，日子过得可真逍遥！看他客厅里的那些收藏品，一定是在黑魔司司长这个位置上捞了不少油水。

　　早就听说黑魔司都是一帮阴损毒辣的家伙，光看面相就是如此，只恨自己三年前居然听信了特区政府的谗言，还把他们当做大善人……不过事情快结束了，等他找到那个幕后元凶之后，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流浪汉走过一个拐角，凭借直觉他意识到了危险的气息，这种直觉曾多次帮助他逃离困境、劫后余生。果然，迎面小步跑来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衣人，无法看清他的相貌——他的脸被兜帽和口罩覆盖住了，但对方的来势汹汹，明显意在自己。

　　知道来者不善，但流浪汉已经来不及闪躲——以他的身体状况根本跑不起来。而且对方动作实在太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最近有人袭击流浪汉挖取眼珠的消息不胫而走——为什么人类社会中充满了这种内心龌龊阴暗的杂碎，让老实人不得安生。不过以身型和体魄而言，他对自己的防卫能力有自信，单凭力量很少有人能击倒自己。

　　然而他却没有料到，对方掏出的竟是一根魔杖，杖尖直指他的脸，此情此景令他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和同伴面临的境遇，当时指向他们的是一排排漆黑深邃的枪口。

　　一阵强光闪过，流浪汉痛苦地倒在地上，细纹密布的手紧紧地捂着双眼，鲜血从指缝间流出。路上行人稀疏，黑衣人早已不知所踪。

　　流浪汉什么也看不见了。

　　（二）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七个了。”江司长怨声载道地走在魔法部医疗康复中心的过道里，“到底是哪个心理阴暗的变态，专挑流浪汉下手！”

　　三位便利官跟在他的身后，他们前来的目的是探望遇袭的流浪汉们，并希望从他们的嘴里得到关于犯人的有用情报。

　　他们按照遇袭时间的先后来探访，很快就完成了前六个——因为这六个人只知道反复重申自己的失明的痛苦，对于对方的体貌特征、所使用的的武器等等一句都答不上来。督导只能通过病例得知他们基本都是被小刀戳瞎或是被喷洒了刺激性溶液致瞎的。

　　“真是变态……”他评价道。

　　现在只能指望第七个人的证词了。三位便利官在心里暗暗祈祷。不过临进入病房前，江司长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对于最后一个人不要期望过高，这是个怪人，拒绝回答魔役们的一切问题，即使是医务人员同他说话也得不到回应。不过对于伤势，他的态度好像相当平静。”

　　“查到关于他的身份信息了吗？”督导问道。

　　“没有查到任何关于他的户籍资料。失踪人口、甚至死亡人口的名单我们都对比过，都没有发现与他特征类似的人。我们曾试图查询他亲友的资料，也是一无所获。”

　　“齿型呢？”特区内的法医和检定人员对照个人身份时不采用指纹，而是齿型。

　　“也和资料库对比过，没有。”

　　“这就奇怪了，即使是流浪人员，他们的资料也会在户籍地点报备。像之前的六个人，都是因为商户破产、被单位炒鱿鱼或者被高利贷公司追债才导致流落街头的，各种信息资料一应俱全。”督导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房间里的人有些棘手。

　　“总之先进去吧。”江司长推开了病房的门，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就是他，那个大高个！”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方衍惊呼道。

　　（三）

　　甘疏别看着病床上的第七位病人，心情十分复杂。病人眼睛上的伤势和之前的六人不同，他的失明不是因为小刀或喷雾之类的物理攻击，而是出自黑魔法之手。令甘疏别心头一紧的是，施加这一条攻击魔文的人曾是黑魔司的魔役。

　　关于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原先黑魔司那些人的黑魔法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为了以防万一，他在传授魔文时都会加上一条特殊的信息素，类似防伪标识。而病人眼上的受害痕迹正包含有这条信息素。他知道自从江楠接替了他司长的位置之后便把这条信息素替换掉了，所以袭击人明显曾是自己手下的黑魔导师。

　　除了双目失明外，流浪汉的身体状况本身也令人堪忧。他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疏于运动，肌肉已经出现了萎缩的迹象，全身都有被人关押、虐待的旧伤痕。另外，根据医务人员的反映，他的多个身体器官都已经开始衰竭，即使不失明，本身也处于朝不保夕的状态。

　　“你看见袭击你的人了吗？”甘疏别问道。

　　正如刚才江楠所说，流浪汉一言不发。

　　“他是怎么攻击你的？”

　　对方依旧以沉默应对。

　　“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私闯我家？”

　　流浪汉的嘴唇动了一动，脸上明显浮现出了表情，但他很快便恢复平静，依旧保持缄默。

　　“还是找极乐鸟来问吧。”阿须蕾提议道。

　　“不行。”甘疏别一口回绝，“他是受害者，不是犯人。虽然他有所隐瞒，但沉浮于乱世之中，谁也不会活得太透明。这一点，你不也是很清楚吗。”

　　阿须蕾不再说话。流浪汉的脑袋动了动，一双漆黑的眼睛似乎若有所思地凝神注视着甘疏别，尽管大家都知道他不可能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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