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督导甚至在矩阵里很小人得志地哼了一声，正在方衍也暗自得意时，却看见阿须蕾一脸尴尬——她把硬币藏在了右手，居然被对方破罐子破摔地猜中了！

　　现在的局面是一比一平，刚才的领先优势一扫而空。大家都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即使魔术师判断不出硬币的位置，光是凭猜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方衍也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如果下一局魔术师的狗屎运延续下去，他就不得不出战了，然而不幸的是，红树林这个安全域再也不安全，以他现在的状态，基本也不可能重新构建一个新的冥想场景——虽然他挺喜欢阿须蕾的，但有时他真的感觉自己对她羡慕已经达到了嫉妒的程度，不光是技巧、体能和经验，更令他觊觎的是她过硬的心理素质！

　　魔术师侥幸赢了一局，气焰倒是嚣张了起来，“这么看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麻烦你快一点，你看，督导的裤脚都要湿了……”阿须蕾看似在催促，实则冷静得很。

　　“你说得对……”魔术师忽然谦卑地附和道，“要不然的话，甘司长就要被毒死了……”

　　“什么？”她皱了皱着眉头。

　　“啊……你们该不会认为我是想淹死他吧？”他夸张地自责道，“你看看我，都忘了告诉你们，矩阵正在注入的并不是水，而是链霉素溶液，一种会对人体产生剧毒的化学物质。即使不是直接饮用，大面积接触皮肤以及挥发吸入也能致人于死地。”

　　这个卑鄙小人，故意留着这一手到现在才坦白，好干扰对手的情绪。然而可怕的是，他说的全都是事实——撒谎可是会被空间掌门人惩戒的！

　　阿须蕾已将硬币藏好，依然面若冰霜，这让方衍这个旁观者心里也稍许安定一些。魔术师再度从她的小臂摸到手指，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很明显是在左手嘛！”

　　一瞬间，阿须蕾的双手像是瘫软了一样垂了下来，左手里的硬币掉到地上滚出了很远。

　　她到底还是输掉了这一轮，现在，阿须蕾也被关进了矩阵。

　　（二）

　　原本还坐在替补席上的方衍突然被教练催促着热身，因为他不得不上场比赛。说是热身，却也令他无以适从——说到底还是安全域的缺失让他失去了赢的筹码。

　　从刚才他就注意到督导的手指一直在下巴上摩挲——这是他思考时的一个小癖好，他思忖着推测道：“这么说来，你不是纯净的精灵魔导师？”

　　“什么？”魔术师表示诧异，听了自己刚才那番话，对方不仅没有产生对死亡的畏惧，反而煞有其事地搞起了魔格歧视，是想靠这种低劣的方法扰乱自己的心智吗？

　　督导冷静地分析道：“如果单单是矩阵，的确属于精灵魔文的范畴，可如果注入的是有毒溶液，那便需要动用到黑魔法了——可见你并不是纯净的精灵魔导师。”

　　“我和陆矢济不一样，”对方不屑一顾地说，“是个黑巫师！”

　　“这就奇怪了，作为黑魔导师，你是没有资格启动双生魔盒的，难道说——”他犀利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双手上，“这幅手套应该是用某个纯净的精灵魔导师制成的活器吧，这位魔导师法力高深，你用它骗过了魔盒，不仅如此，连判断肌肉微小的跃动也并非来自于你本身的能力——说到底你实力的强弱全仰仗在道具身上而已。”

　　被戳穿了的魔术师却毫无惧色，“你说得没错，可那又如何？这幅手套的本体虽然魔力高强，但却单纯得可怜！三言两语就被骗入瓮，落得这个下场……”他抻了抻手套，一脸的得意，“对于一个天生的统治者而言，实力高低并不重要，只要其他人能为我所用……”

　　“天生的统治者？你少开玩笑了！”督导在矩阵乐不可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说到底，你不过是个中间环节——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这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魔术师的浓妆艳抹的脸扭曲起来，“你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快，很快你和你的同伴就要死在自己家里了！我是利用了活器，那又怎样，显然连空间掌门人都是认可的！”不过，喜怒无常的他转瞬又狞笑了起来，“我看甘司长在矩阵里待得太沉闷了，这一轮，我们不妨来点刺激的，好让您提提神。”

　　他在茶几两侧各放上四杯清水，不怀好意地说，“桌上的八个玻璃杯里装的都是普普通通的清水，只不过……”他掏出一支试管，“这里装的也是链霉素，和甘司长矩阵里的液体一模一样，现在我要当着你的面在每侧选取一个玻璃杯倒入毒液……”

　　“等一下……”方衍制止道。

　　“怎么？你想临阵脱逃？”

　　“不，我只是……只是怕你动手脚……这个毒液由我来倒！”他结结巴巴地说。

　　魔术师鄙夷地哼了一声，“随你的便。”他将试管递给了对方，“甘司长，看看您的这位高徒，今天您怕是要死在他手里了……”

　　督导没有回话，他大概也产生了危机感——方衍拿着试管的手都在颤抖，他在每侧各自选取了一个玻璃杯注入毒液。加入毒液后的水依旧无色无味，其他的玻璃杯并无差别。

　　这一刻，方衍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片段——这个世界总是提倡关爱弱者，道德约束我们要尊敬老人、关爱儿童、体恤残障，却无情地剥削了对“普通人”的怜悯与体谅！方衍自身作为一名身体健全的泛泛之辈深刻地体会到，从学校步入社会的过程，就好比刚刚学会踉跄行走的羔羊被直径丢入了狼群里。儿时的特权与安全感一去不复返……跑马灯又开始转了起来——多么不详的预兆！儿时的他和言菁是青梅竹马，两人常常溜进附近的野河用石子围成栅栏挡住游鱼的去路，一疯便是一整天。夕阳洒在水面上扬起斑驳晃耀，令人睁不开眼。透过芦苇荡，他看得到自家的炊烟冉冉升起，知道饥肠辘辘的自己只要一进门就能得到满足……“游戏的规则是这样——”魔术师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我们各自拥有一侧的四个玻璃杯，每局必须喝下自己面前的一杯水，并且移动对方的杯子。当然，在对方移动玻璃杯时必须闭眼，不准偷看——也就是说我们知道对手的毒液是哪一杯，却不知道自己的……”

　　也就是说，如果单纯靠运气，第一轮就死亡的概率是四分之一，之后这个数字会逐渐加大，直至变成二分之一。

　　“当然，在对手移动杯子之后，我们可以通过对手的反应获知己方的毒液究竟是哪一杯，然后避开它，选取一杯清水喝掉。眼神、对话甚至是肌肉反应等等判断方法都可以，只要不直接对对手产生人身伤害即可。游戏交替进行，直至有一方放弃或死亡才算结束。如果遇到两人面前都只剩下一杯毒液的情况，那就再来一轮。”

　　“谁先……谁先移玻璃杯？”方衍小声地问道。显然，在这个游戏中，后喝水的那一方更占优势——如果对手在自己先前被毒死，等于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由命运决定……”魔术师掏出一枚奇林向上一抛，硬币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最终被扣在了他的手背上。

　　“正。”方衍赌了一把。

　　反。他果然逢硬币必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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