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须蕾便收到了督导召见的字条，她随手抓了一把粟米丢给旅鸽，带上昨天一百二十六号拜托他转交的包裹出了门。

　　今天的特训时间提前了吗？她心想着。与督导一对一的特训对她而言总是令人期待的，随便学什么都令他感觉跃跃欲试。而她心中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只要不是棘火就行……然而，当她抵达司长办公室时看见督导身边站着面无表情、眼神中却颇有幸灾乐祸之意的江楠，心中那团不祥的小乌云便开始迅速膨胀开来——他一定是告状了！她心想。果不其然，督导正一脸凝肃地审视着自己。

　　“这个，解释一下。”他拿出早已辨认不出原型的小金杯质问道。

　　“……”阿须蕾没有说话，只是瞪着那双杏仁眼仇视地回敬江楠。

　　“问你话呢！”督导震怒地拍了拍桌子，她浑身一激灵，感觉桌上的文件也抖了三抖。

　　“你都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阿须蕾顶着他的怒气吼了回去。

　　估计对方万万没有料到她的态度居然如此强硬，督导居然楞了一下，随即向江楠讨教道：“你说该怎么办？”

　　“我觉得……”副司长阴阳怪气地说，“保管室实习几个礼拜……”

　　“你还让她去那里！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督导看起来怒不可遏。这下，江楠也默不作声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总之，先罚你一个月内不许练习黑魔法。”说着，督导便要拉过阿须蕾的手结下契约。

　　“这不公平！”她一边将手往后缩，一边申辩道，“是他先刻薄我的！还有江楠他……”

　　“是江司长！”督导厉声纠正道。可当他看见对方猫一般的双眼中竟噙满了泪水时，一时间居然有些慌张了——不就是不让练习黑魔法吗？至于这么伤心？他干咳了两声，之后的语气缓和了不少，“那个试剂是栗梓汀给你的？”

　　大事不妙！阿须蕾心想，她在下手的时候居然彻底忘了她的行为会连累到他人！

　　“那个纨绔子弟！”督导愤恨地咒骂了几句，身心疲惫地躺倒在司令椅上对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她伫立在原地不敢动。

　　“过来呀！”

　　她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和你立契约了，过来吧。”

　　听他这么一说，阿须蕾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几步。

　　督导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了的旧合影，照片上二十多个黑衣人分成三排，或站或坐。他指着其中一个笑容阳光、英气逼人，看上去二十来岁的男子问道：“知道他是谁吗？”不等阿须蕾回答，他便接着说道，“量你也不知道。这张照片上还活着的人现在只剩下五个了，我的命还算硬，但他却死在了战场上。”

　　阿须蕾快速扫了一眼，果然在第一排正中间找到了督导的身影。那时的他同现在一样神色严峻，只是脸颊更饱满一些。仔细一看，江楠也坐在他左手边的位置。

　　“这个人，眼熟吗？”督导指着已故的英俊男子身旁一位四五十岁、神采奕奕的中年人问道。

　　“他……该不会是……”阿须蕾难以置信地看着督导。

　　对方点了点头，“没错，他就是老薛，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叫薛无云，是老薛的独生子。”

　　这么说来，薛老头也曾是位黑魔役？除了惊讶之外，阿须蕾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们两个曾是当年黑魔司有名的上阵父子兵。”督导没有理会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着，“后来，老薛因为一个恶蛊，被剥夺了魔格，从此再也无法使用魔法。而他的儿子薛无云也在一次反恐行动中牺牲了。魔法部念在这对父子当年所立下的汗马功劳的份上，才给老薛在保管室找了份工作——这个差事即使不会魔法也能胜任。”

　　听了督导的话，阿须蕾顿时觉得薛老头的一切尖酸刻薄刁蛮都可以被原谅，所谓“死者为大”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你知道这个酒杯的来历吗？这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甚至还不是纯金打造的杯子罢了，更谈不上什么魔具……”督导掂了掂那摊已经固化了的金泥补充道，“这是薛无云留给老薛的遗物。”

　　“您说……这是……”

　　“知道自己即将执行殊死任务的薛无云临行前想要留一样东西给痛失魔格后一直郁郁寡欢的老薛做个纪念，不过当时还是战乱时期，魔役们普遍都没什么钱，他只好去当铺当掉了自己的帆船扣换来这个小金杯。那个蠢货，都分不清哪个更值钱……”督导的声音像是被回忆所湮没似的越来越轻，而阿须蕾心中的内疚却像潮水般袭来，心情压抑到即将窒息。

　　“关于老薛为难你的原因，我想并不是因为帆船扣失窃的事，而是你顶掉了他儿子的位置——薛无云曾经也排在第三十五位。”

　　阿须蕾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此时已经换了一种情绪，她结结巴巴地说：“那我要向他道歉……直到他原谅我为止……”

　　“免了吧。道歉之类的事唯一的用途就是减轻施罪者的罪恶感，说白了只是为了自己好过罢了，对方不会感受到一丝一毫的解脱。”督导一语道破，同时，他注意到阿须蕾手上拿着的包裹，“这是什么？”

　　“您的包裹……”阿须蕾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干，声音里带着哭腔。

　　督导三下两下拆开了牛皮纸，里面果然是一本书，但封面上却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他打开了扉页，晃了晃神，身体不自然地往椅背上一靠。

　　江楠见状，忙凑过头去看个究竟，却被督导喝止了。“这本书是谁交给你的？”他合上扉页，眉间打了一个结。

　　“一百二十六号，不过他也是从公共信箱里发现的。您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两个先出去吧……不，江楠你留下来。”

　　阿须蕾看了看督导，又看了看江楠，一脸疑惑地走出了司长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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