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名片上的地址，花呼来到一处棚户群，这是由建筑废料组装而成的穷人集聚地。狭小阴湿的棚户之间，褴褛般的衣服和管线穿梭在头顶上方，而赤膊着上身的住户和光着屁股乱爬的孩童也时不时将百无聊赖却又充满寒意的目光投向她这个外人，令她泛起阵阵鸡皮疙瘩。

　　即便是在这种不知强盗会从哪块铁皮门板背后冲出的场合，她仍没有退却，不如说，在她的概念中，正是这种聚集了贫穷、邪恶与诡计之所才是孳生黑巫师的绝佳温床。

　　当她在棚户区不知经过了多少弯弯绕绕之后，终于来到名片所指的地方。

　　“冒昧打扰了。”她掀开石棉片，向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探头望去。

　　房间逼仄阴暗，堆满了从垃圾场中斩获的乌糟糟的被絮和破败家具，仅在靠墙一侧铺了张黑黑黄黄的褥子，上面污渍遍布。

　　“你找我？”门外，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花呼背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对不起，我以为您在家。”她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这里也没什么好偷的。”看他的打扮，与其说是巫师，倒不如说是流浪汉。流浪汉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他再度问道：“你找我有事？”

　　“请问你之前是不是帮码头酒馆安排过一次脱衣舞会？当时是用橡胶娃娃……”她没有说下去，试探着对方的反应。

　　“是不是你说的那家酒馆我记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我。夜总会、地下酒馆……找我做这种生意的人不计其数。”

　　如果当真客聚如潮，为何现在还是一副穷酸落魄的样子？花呼将他的话当做自我吹捧。

　　“你也想在店里弄一出？很遗憾，我现在已经不做这门行当了。”

　　“不，我只是想向您讨教那个咒文……您说‘不做这门行当’是什么意思？”

　　流浪汉点了支手卷的旱烟猛嘬了几口才说道：“我其实原本并不知道那条咒文，咒文是我租来的。”

　　“租来的？”花呼一脸诧异，不知对方在说些什么。

　　“有专门的地下租赁公司，这条咒文是禁忌，自然不能摊到明面上贩售。”

　　“租赁公司？”咒文也能租赁？

　　“没错，而且价格还不便宜。坦白说吧，脱衣舞娘的点子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为了实现计划，我到黑市租来了这条咒文，再将创意兜售给夜总会，先投资后回报，以此来赚钱。”

　　“可你既然租来了咒文，就等于掌握了呀！你还可以转卖给下家对吧？”如果低价从流浪汉那里讨来二手咒文，还能节约点成本。

　　“租赁公司当然不会这么傻。”流浪汉吐出一阵云雾，“他们用于誊写咒文的纸张用了特殊的处理方法，让你只能将咒文读出来，脑袋里却记不进一个字。当我试图复制摘抄时，只觉得字迹一片模糊，等放弃这个念头才归于清醒。到了约定期限，你也不用上门归还，咒文纸会自动消失。”

　　“那么离奇？”花呼有些难以置信，“所以咒文归还之后，就做不了脱衣舞会的生意了。但您为什么不续租呢？”

　　“续租？说得轻巧。”流浪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我当时的租赁期是两个月，你知道要花多少钱？”

　　见对方冲他晃了晃三根手指，花呼便猜测道：“三十奇林？这么贵！”

　　“三十奇林？”他发出一阵嗤笑，“三颗珠蚨，一分的！”

　　“那不就是……三百奇林！”她惊呼道。一条魔文，租两个月，价格居然如此之昂贵。小酒馆景气的时候，算上小费，她的月薪至多不过五、六十，三百奇林相当于她半年的收入了！

　　“事实上为了租这条魔文，我还欠了一屁股债，可脱衣舞的效益却并不怎么样，到头来我还亏了七、八十。”流浪汉掰着手指头向她算起了账。

　　脱衣舞会面对的观众层次都不富裕，只能怪流浪汉没有经济头脑，花高价投入前期成本导致入不敷出也是在所难免的。而偶人戏是富人阶级的新宠，倒是可以大胆博一下。

　　她问道：“请问那家租赁公司现在还营业吗？”

　　“在是在，只不过……”流浪汉做了个暗示性的手势。花呼当即反应过来，从手包里掏出几个奇林。

　　流浪汉半眯着眼睛没有接，花呼只好又掏了五个出来。对方像强盗一样一把夺过，死死地抓在手心里。

　　“就在雾桂街头，最高的那栋骑楼便是。”

　　雾桂街是市中心以金融行业聚集得名的功能街，那里遍布银行、保险公司和理财托管公司，被称作特区的金融圈。想不到一家租赁魔文的公司居然会开在那种地方……

　　但她倒不觉得流浪汉是在欺骗自己，于是便换上自己最高级的服饰前去撞撞运气。

　　来到雾桂街，第一眼所见便是八层高的仿古式骑楼，特区建筑多以矮平低为主，八层算得上是耸入云霄的级别了。花呼不由咂了咂舌，鼓起勇气走入骑楼内，在保安的引导下上了最高层——即八楼。

　　出了楼梯间，公司前台便一眼可见。她被前所未见的高档装潢震慑住了——大理石地砖亮得可以鉴人，天鹅绒红毯比自家的床单还细腻，而从高处俯瞰窗外景观，这种体验也是只有这里才能享受的到的。

　　花岗岩墙面上勾着几个闪闪发亮的金属大字——“纶租宝——魔文租赁平台”，看来就是流浪汉所说的租赁公司没错。

　　“您好女士，请问您有什么需要。”虽说是从事和魔文有关的工作，本以为前台小姐会打扮成灵媒或妖艳魔女的模样——那才是巫师们的常用手段。而事实上，这位问话的前台小姐身穿洋装制服、态度也是彬彬有礼，更像是位银行职员或乘务员。

　　“我想来租赁一条魔文。”

　　花呼将自己关于人偶的诉求向前台解释了一通，对方听后说道：“您的要求我明白了，请您在贵宾休息处稍候片刻，我这就为您联系接洽的产品经理。”她快速写了张便笺塞入身后的窗口，随后对花呼说，“不过我得提醒您，带杀伤力的魔文价格会偏贵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