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的脑海中激荡着无数个念头,半晌,曹丕才缓缓收回目光,颓然道:
“甄夫人并无过错,朕何以杀她?”
华歆见曹丕心念已松,近前一步道: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曹丕看了一眼华歆,狠狠点了点头:
“好!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曹丕虽动了杀机,但他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
不知为什么,对于自己这位夫人,曹丕总觉得,如果杀她应该有一个合适的借口。
正在曹丕摇摆不定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邺城的信,甄宓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曹丕竟有些迫不急待地将信打开,信中却是一首诗,诗名塘上行: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边地多悲风,树木何翛翛!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此诗饱含觉悟,情意绵绵,爱恨交织,闻者伤心,听者断魂。
曹丕是诗赋大家,文采风流,诗中情意、恨意,自然通透。
曹丕拿着这封家书,刹那间,感慨万千,往日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重现,好如胶片一般,在脑海中交织,但画面中浮现最多的是那张精致温婉的面庞。有那么一瞬间,曹丕的心已经动了,这一刻,他只想召回千里之外的甄宓,抛却一切,许她万千恩宠。因为,她爱自己。
忽听太常侍低声道:
“陛下,丞相求见!”
曹丕止住思绪:
“宣!”
不多时,华歆入见:
“陛下,臣收到监国谒者一封关于安乡侯近日的诗作,请陛下一阅。”
曹丕微一错愕,接过来看了一遍:既侥幸兮非望,逢君子兮弘仁。当隆暑兮翕赫,犹蒙眷兮见亲。更盛衰兮成败,思情固兮日新。竦余身兮敬事,理中馈兮恪勤。君不笃兮终始,乐枯荑兮一时。心摇荡兮变易,忘旧姻兮弃之。马已驾兮在门,身当去不疑。揽衣带兮出户,顾堂室兮长辞。
看罢,曹丕冷笑一声:
“好一篇出妇赋!”
心中却不由暗恨:朕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曹丕屏退华歆,又拿起案上的塘上行,狂笑道:
“甄宓啊甄宓!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随着笑意蔓延,笑容越发狰狞:
“甄宓啊甄宓!现在来跟朕假惺惺地示好,未免太晚了吧?”
笑着笑着,眼睛不和知不觉中已湿润了,曹丕满脸泪痕:
“朕身为九五至尊,既然你不能为朕所爱,别人也休想得到你的爱!”
说至此处,已是满脸决绝:
“来人!”
太常侍躬身道:
“奴才在。”
“赐夫人甄氏鸩酒一樽!”
太常侍闻言悚然,曹丕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太常侍:
“朕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这一声杀气森然,太常侍如梦初醒道:
“奴才这就去办。”
说罢,方转身欲走。
曹丕忽然阻住太常侍:
“慢着!”
曹丕一字一顿道:
“下葬时将其披发覆面,以糠塞口!”
太常侍不敢违逆只得道:
“奴才遵旨!”
看着太常侍远去的背影,曹丕露出一丝狞笑:
“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朕就让你已这世间最卑微最丑陋的死相示人!让你知道,让朕伤心的后果!”
黄初二年,六月,曹丕遣使者至邺城将甄氏赐死,将其葬在邺城,殡葬时披发覆面,以糠塞口,闻名当世的一代才女,就这般香消玉殒。
甄宓被处死当晚,曹丕只觉得心中发闷隐隐作痛,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实在难耐,曹丕索性坐起身来,擦了把脸,身旁的郭女王感觉到异动,起身依偎在曹丕身上:
“陛下,怎么了?”
曹丕摇了摇头:
“没事,你先睡吧,朕出去走走。”
说罢,披上单衣,便径自走了出去。
郭女王嘴角绽出一抹笑意,竟真的躺下睡了。她知道这位君王的秉性,这个时候,他绝不喜欢被别人打扰,自己当然不会做傻事去触碰他的逆鳞。
曹丕来到宫外,仰望星空,但觉星空黯淡,而邺城上空的一颗明星格外明亮,似乎是在用生命燃烧自己一般,曹丕悠悠道:
“宓儿”
曹丕收回目光,竟不知不觉踱步到天文台,见天文台上有人影晃动,心中一动,不由走上高阶。
曹丕来至观星台,着然而立的却是太史丞许芝。
许芝听到脚步声,不由回视,见是曹丕忙跪地拜道:
“吾皇万岁!”
“起来吧!”
曹丕看也不看许芝盯着夜空道:
“太史丞深夜不肯入眠,是何缘故?”
许芝恭敬道:
“回陛下,今日天呈异象,恐影响我国运,许芝故而不敢入眠。”
“哦?说来听听。”
许芝拿手指点天上星辰道:
“相信陛下也注意到那颗异星了,此星深敛日、月、紫徵之光,群星黯淡失常,恐有主国运之人命不久矣。”
曹丕闻言,心神微动:主国运?
不知为什么,望着茫茫夜空,曹丕的脑海中竟浮现出甄宓的玉容。忽见那颗星划破长空,轰然坠落,刹那的光华让曹丕心神一紧,不由紧紧抓住观星台的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