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木兰是女郎 第九十四章 大梦初醒
作者:不知木兰是女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你堂堂一国之君还和我们平民百姓坐在这里吃这些东西真的可以?”我斜着眼看他,冷嘲道。

  “嗯,确实有些不太好。”他抚着下巴认真沉思了一会儿,浅笑着说:“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算了,我去睡觉。”其实不用说我也知道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由原本温吞隐忍的性格变成如今这样别扭易发脾气居然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速度快得让人咂舌。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原因我是很清楚的。

  两个月前的那一场灾祸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时,原以为自己理所当然的变成浑浑噩噩整天沉浸在过去中不肯自拔的一个废材,但事实偏偏相反,我比以前理智,对自己更好,而这一切我将它归置于自己经此一历后已经长大了的借口上,因为心里清楚得很,不难过并不代表已经能放下了。

  直到现在它仍是自己系挂在心脉上沉沉的铅石。

  不是没想过向别人倾诉,话到嘴边,再想想还是算了,别人听得不痛不痒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反正我只是一个小人物,简单活着就行了。

  睡到半梦半醒之际忽然觉得气闷,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把马车的帘子拉开,一只冰凉有力的突然捏住了我的手腕,吓得我睁大眼睛察看。

  “别喊。”

  是萧诫!

  他撩开窗帘的一角查看外面的情况。

  “十四他在哪?”虽然知道来者对自己并无危险,但仍不能放松一二。

  “只是有点事稍微出去了一下。”萧诫突然将头伏近来,手顺着我的手腕向上探去,“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它在你这里。”他将手收回来,晃了晃刚刚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

  “只是一支笛子,你要的话大可以送给你。”我往后缩了缩,仰起头来看他。

  萧诫借着月光将笛子反反复复的仔细看了几遍,像抑制着什么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好一会儿才放开,轻轻的将它放到我身旁,“不,这个已经没用了,现在要找的是它的另外一半。看来还是要进那里。”@$%!

  “难怪这么短,原来是被截断了。”我小声嘀咕道。“你是怎么知道它在我这里的?”我好奇的问。

  萧诫掀开帘子正准备走,思索几秒后回过头说:“我今天捡到了一个人,他说他叫鱼五艾。”

  原来如此,又是鱼五艾!

  “这支玉笛可以掌控九泉山庄分布在各地的暗卫,无论身处何境,在做何事,但凡是这玉笛声响,方圆十里内持有九泉山庄标志的暗卫必须赶到持笛人的地方,无条件替他完成一件事,虽然只有一次机会,但也显得其无比珍贵。”萧诫正十分温柔的笑着替我讲解这支短笛的用途。

  怪不得当时被西御国的那群人包围后吹响它会有那么多人赶过来。

  “所以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一直想得到的东西(虽然只有一半)被人抢走了,萧诫还能如此平静,完全不像是他的作风。

  我以为他至少也会抢一件对我十分重要的东西然后在我面前毁掉让我感同身受。

  “一直以来对南解国虎视眈眈的可不止北矢国,还有九泉山庄。你认为他们会在那放多少暗卫?”他浅笑着反问道,“在刑场上劫走三百多号人绰绰有余。”

  那么,这就是说,榆见他们的头颅本不该落在地上,他们其实是可以好好活着的。

  只要我把这支笛子吹响,他们到现在还是活着的。可以行走,可以说笑,甚至还可以从刑场上一起逃向山里重新过着以前的生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用力抓住头发,低声沉泣着,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耳畔似乎有谁在呼唤,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我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双腿不由自主的往森林里走去,密密麻麻的灌木枝划破裙子后直刺进我的腿里。我艰难的从枝桠里走过,许多细而尖的树桠尖划破大腿表皮后留在创口上,细微辛辣。

  忽而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跌落在一洼血池里,池水冰凉刺骨,如那天的情景再现,榆见被压在断头台上,抬起头冲着我叫唤,他的眼睛不停的流出泪水,可忽然他的脸变得异常扭曲,眼睛因为充血连眼眶周围变得肿涨。

  血和着眼泪一起掉落,越来越着急的叫唤,可是身后的刽子手不等他说完,手中高举的大刀瞬间落下,榆见的头颅滚落在我的脚边,那双充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还不停的说,“你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我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就救你们,我会救你们的!”我发了疯似的往身上四下搜寻,那支墨玉短笛却不知掉落何处,“我的笛子、我的笛子怎么不见了!”他们凄惨的求救声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撕毁,似有千斤铅石压在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救救我们!”如那天的情景再一次在面前上演,三百多人的头颅一颗一颗从身体断落,鲜红滚烫的血液漫延到身边,一点一点将我淹没。

  “对不起……为什么我还是这样的无能……”想大叫大哭一场,可身体不听使唤,把眼泪死死忍着,声音被堵在喉头。脚下的血池浸过膝盖,一点一点将我吞没,如有无数恶鬼拖扯着我去做地狱的新客。

  这样也好,死掉了就可以见到爹爹和榆见他们了,反正这都是对我一个人的惩罚,还是早些把这一切都结束了吧。

  我开始放弃挣扎,任由这刺骨的血水浸过肩头。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场煎熬,让人连闭上眼睛从容享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死亡也做不到。

  如果活着如此难受,希望没有来生才好。

  “临儿!临儿!”似是花乱在耳边着急的叫我的名字。

  花乱正在千里以外的南解做皇帝,就算是幻听也太不切实际了。

  “临儿醒醒!程临安!”

  我努力的睁开眼却正与花乱一双染了血丝的桃花眼正对着。

  “没想到在死之前还会见到你,当真是冤魂不散……”我的喉咙现在只能发出沙沙刺耳的声音,听者只能努力的将它们编成一段话来理解我想说的意思。

  “你怎么可以死,给我出来!”花乱努力的想将我从血池里拔出来。

  “呐,花乱,你看,这是榆见他们的血,好奇怪啊,明明是血,却一点腥味也闻不到。可能是我的鼻子已经坏掉了吧。”我想我应该是疯了,身体正在缓慢下沉,咧着嘴诡异的笑着。

  花乱半跪在池边用手小心翼翼的将我身旁已经开始凝固的血块挖开。

  “没用的。你看,榆见他们来接我,还有爹爹……”“临儿,我知道你很难受,我知道你在为救不了他们而愧疚,可我也会难过你所难过的事,会像窒息一样喘不上气来,会想尽任何办法消除这份难受。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让你不难过,对不起……”花乱紧紧抱着我,不断的和我说话。

  我从来想过会有人在难过着我的难过,会感同身受。

  “所以你要好好看看,这不是血池,这只是普通的沼泽。你会没事的,你能活下来的。”他在安慰我,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其实明知一个人陷入沼泽后把身体拔出来所需要的力量相当于凭空手把一棵三名成人合抱的大树折断,而这么大的力量不仅仅在理论上超于寻常,因为真的用折大树的力量把人拔出来,身体早就已经被撕碎成几块了。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自救。

  大概这个时候能致我于死地的也只有毫无求生欲的身体。

  无论他再怎么挖,沼泽里的泥块一点也没少过。

  “你认真想想,榆见他们也一定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才牺牲了自己。”虽然只是十分俗套的话,可着实让我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死……”到最后连花乱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恍如大梦初醒,梦中的阴霾已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