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医院的走廊里，昔时将手紧紧埋在自己发际里，与其说是埋怨别人，不如说是深深的自责。

　　“昨天刚刚查出来，她不想让你们知道。”江晨也很无奈，“也怪我，走得匆忙，竟然忘记交代，她不能喝酒，不能吃刺激性的事物。”

　　昔时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久久没有说话，就在昨天晚上，他还奇怪倪珊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多话，可是，他太大意了，却没看出她的异样，如果他知道，怎么也不会让她喝那么多酒。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倪珊好不容易抢救过来，现在还在病床上昏迷着，他真该死，从来没有在意过倪珊的一举一动，忽略了她，才会导致现在这样的结果，是他害了她。有好几次，他都看到倪珊捂着肚子，他以为是女孩子的例假，所以羞于启齿，也没刻意放在心上，如果，他早点发现，早点带她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有没有办法能让她好起来，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她好起来。”许久，他才微微抬头，两手交叉，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管怎么样，他希望倪珊好起来，他欠她的，实在太多了，他无以为报，只要她好好活着，他想，只要她能好起来，他会为她做更多的事。

　　比如，虽然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他可以介绍身边优秀的男士给她认识，也许就会遇上自己的真命天子。他会经常带她回到她父母身边，她一定会很想念他们。他会经常跟她聊聊天，知道她的需求，给她更多的关爱。比如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在这之前，他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心心念念的都是沈小欧，而倪珊，却不计回报地默默守候在他身边，知冷知热，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爱，相比之下，他认为自己就是个混蛋，他从没发现自己竟这么不负责任。

　　“我们会给她用最好的药，但是她身上除了胃癌，还有肝癌，骨癌，太晚了，已经全部扩散了，就算是化疗，也只能拖延一段时间，而且，她的身体很虚弱，只怕化疗不会有明显的效果。”江晨轻叹一声，如实回答。

　　江晨所说的每一个字就想一根根针，深深扎进昔时的心窝，痛得不能呼吸，待对方说完，昔时眉头锁得更紧。

　　“她已经醒了，你过去看看她吧，我想她最想见的人就是你。”江晨去了一趟病房，再次返回来。

　　病房里，沈小欧和tony正陪着倪珊。

　　倪珊昏迷了一夜。

　　“新妈妈，这个阿姨是谁啊？”tony很快便学着倪珊告诉他的称呼自然地叫着。

　　倪珊前一天晚上摘下面具，还没来得及换上就已经不省人事，所以，tony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这是你妈妈，宝贝，只是她生病了，换了一张脸，不管变成什么样，她都是你妈妈，知道吗？”沈小欧摸了摸孩子的后脑勺。

　　得知倪珊的病情，沈小欧很是愕然，她一直都希望倪珊那颗虔诚的心能够打动昔时，她一直相信，只要她永远不会出现，他们是能走到一起的，可是，现在，看到倪珊虚弱地躺在床上，她的心吃吃的痛，这样的倪珊让她心疼。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从来没有想过，倪珊会得绝症，而且会这么突然，江晨说，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

　　为了爱情不顾一切，那么绚烂的一朵花，却如此卑微地臣服在昔时的脚下，不畏艰险，甚至接纳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只为了自己爱的人能多看自己一眼，这样的爱情，怎能不叫人心疼。

　　“嗯，”tony很懂事地点头，“不管我妈妈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她。”

　　tony有着极高的语言天赋，或者说情商智商都很高，这一点可能是遗传了昔时，他总是会说出一些让人意向不到的话来，但是又比昔时具有人情味，至少如此小的年纪便会懂得体贴关心身边的人，说很暖心的话。

　　昔时恐怕永远都不会做到。

　　“这就对了，我们家tony最乖最懂事了。”沈小欧抿了抿唇，很是欣慰。

　　“咦，妈妈，你醒啦？你怎么了？你生什么病了？”tony趴在病床边，摇晃着倪珊的手臂呜呜哭泣道。

　　倪珊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累到不愿醒来，直到孩子的声音渐渐清晰，尤其是那句，不管妈妈变成什么样，他都会爱她，唤醒了她，换做是谁，也许都会动容，那不是她的孩子，她只不过是扮演了沈小欧的角色罢了，她很想告诉他，她不是他的妈妈，所以，她缓缓睁开眼，眼角有泪珠滚落。

　　倪珊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里没有任何光亮，看起来像是风中摇曳的烛光，随时可能熄灭。

　　她颤巍巍地抬手，摩挲着tony稚嫩白皙的脸蛋，挤出一丝笑容，就连声音也出奇的细弱，“宝贝，妈妈没事，妈妈只是太困了，多睡了会儿，以后，妈妈不在，你要听你新妈妈的话，知不知道？”

　　tony使劲地点头，“妈妈，tony听话，tony什么都听你的，但是，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tont还等着跟你一起玩躲猫猫呢。”

　　“倪珊，不要想那么多，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他永远都是你的孩子，你就是他的妈妈，你给了他很多我给不了的爱。”沈小欧鼻子一酸，强忍着汹涌而起的悲伤，露出一抹笑。

　　门吱呀一声被拧开，昔时进来了。

　　“tony，你现在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好不好？”沈小欧很知趣地站起，牵着tony的手，她要留给昔时和倪珊独处的时间。

　　“好，爸爸妈妈再见，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tony很高兴地跟着沈小欧离开。

　　沈小欧只是默默地低头和昔时擦肩而过，仿佛，他们从来都人认识。

　　昔时缓缓挪步，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腿上似灌满了铅。

　　“昔时，你来啦？”倪珊仍和平常一样挂起微笑，轻飘飘地开口。

　　“倪珊，对不起，我不知道——”昔时坐到床边，硬咽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

　　“昔时，不怪你。”倪珊抓住昔时的手，“能看到你为我难过，我已经很开心了，我以为就算是死，你都不会对我有一丝的疼惜。”

　　“倪珊，我们要积极配合治疗，要相信自己，你是能够与病魔抗争的，什么事都难不倒你，你看，你培育出来的花多漂亮，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那么难的事，你都能完成，这点病算得了什么呢？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梦想需要去实现，对吗？等你病好了，你有什么心愿，我都满足你，好不好？不要放弃自己，你若自暴自弃，谁也帮不了你，明白吗？”昔时帮倪珊拂开面颊上的发丝，碎碎念叨。

　　倪珊直勾勾地看着昔时，她从来没有发现他像现在这么慌张过，她能够感觉到他的每一根弦都紧绷着，就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我都没有化妆。”倪珊委婉地转过话锋，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就算是灵丹妙药，也挽不回她的生命。

　　“别这么说，你很漂亮，真的，不管化没化妆，都很漂亮，是我辜负了你，倪珊，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优秀，多少男人对你垂涎欲滴。”

　　倪珊轻呵一声，“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千万不要自责。”倪珊握紧昔时的手，目光有些动容，“昔时，如果有下辈子，如果你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沈小欧，如果我还来追你，你，会爱上我吗？”

　　昔时别过头去，泪水喷薄而出，“会的，”他点头，“会的，倪珊，我会爱上你。”

　　倪珊扯着嘴唇，泪流满面，终于仍不住哭出声来，“昔时，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了，如果有下辈子，我愿意重新追你。”

　　“还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情绪稍稍平复后，倪珊淡然地开口。

　　“有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做到。”昔时帮倪珊擦去泪痕。

　　“我生病的事请你暂时不要告诉我爸妈，我怕他们知道后会承受不住打击，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们了。”提到父母，倪珊满是愧疚。

　　“可是——他们迟早要知道的，你不想见见他们吗？”昔时不太赞成倪珊的做法，再不见，以她的身体，恐怕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们会受不了的，我不想看到他们为我难过，还是一切从长计议吧。”虽然她也想见父母，还想继续在他们怀里撒娇，但是，她宁愿一个人孤独离世，也不愿看到他们为自己日夜神伤，“何况，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看。”倪珊挣扎着准备坐起，昔时去拉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