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倾看不下去，拍拍顾梓言的肩安慰：“小言言，漠景从小底子就好，他没事儿的，你别难过。”

　　顾梓言沙哑着声音小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去十年里，她从没有看见北漠景这样虚弱的躺在床上过。

　　“是东爵！”南倾回答，手不自觉握紧，语气里全是怨恨，“你被南候那边抓走那天，漠景被东爵的人困住，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中了两枪。”说着手指向北漠景的腰间，“你看，恰好打在肋骨上，估计够呛的······”说到最后看着顾梓言神色越来越不对，又小心翼翼就加上两句“安慰”。

　　“额，其实，应该······也不怎么痛的，顶多就断了三根肋骨，嗯！”南倾还自我肯定的点点头。

　　姜栩边专心给北漠景包扎伤口边叹气，没见过这样吓人的。果然，不多会儿就又听见南倾慌张跳脚的声音：“哎呦喂，小言言你可别哭啊。”漠景那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知道了又要偷偷找他麻烦，南倾哭丧着脸给顾梓言擦眼泪。

　　子弹穿过肋骨，那得多疼啊。顾梓言双手手指紧紧扭在一起，纠结得苍白，皮肤下青色纤细得脉络清晰可见。

　　姜栩刚给北漠景包扎好，爷爷就带着一队人进来了，中间还护着克西顿教授。一行人俱都一袭黑衣，在黑夜更显得冷峻肃杀。

　　克西顿不用谁招呼就自觉为北漠景检查起伤口来，爷爷挥退一行跟进来的人，去拉缩在角落里的顾梓言，她从他们一进来就被挤到了一边。

　　“爷爷！”顾梓言惶恐的叫出声。

　　爷爷拉着顾梓言的手，不见了刚才进来的冷峻，眉目慈祥起来，“小言，回来了就好，吓坏了吧？”

　　顾梓言忍着泪摇头，“南候的人没有为难我，可是少爷是因为我才······”

　　“小言！”爷爷不赞同的打断：“我们北家的男儿向来坚韧，漠景理应如此，你不要自责。”顿了顿又说道：“小言，那些过去我一个老头子都可以放下，漠景也可以放下，你为什么还要背负着，你要清楚，那些并不是你的错。”

　　猛然提到过去，顾梓言脸色豁的惨白。那些鲜艳交织的血液，混乱的枪声，不断有人倒下的钝痛声，在顾梓言的脑海里像烟花一样不断炸开。顾梓言伸手捂住头，但也只是徒劳。

　　爷爷见顾梓言反应依旧如此强烈，微微叹了口气，不打算再说下去，毕竟，她还只是个小女孩。

　　顾梓言却自己开口了，带着不同于平常的陌生表情，冷着脸双眼没有焦距，“爷爷，东爵不灭我永不放下。”如果她也放下了，还会有谁记着曾经他们为她的牺牲，让她有命站在北漠景身边，纵然他恨她。

　　命运没有给她选择要不要到北漠景身边的机会，可既然她已经来了，就绝不后悔，也绝不退缩。她卑微的活着，不仅是要看到东爵倒塌的那天，其实她也有私心，再见他们一面，然后给北漠景一个“然后”，缩在角落等待北漠景最后的处置，要她生或者死，其实从来不必他大费苦心去纠结设计，生死由他。

　　克西顿放下口罩和手套和姜栩，南倾一起走出来。

　　爷爷和顾梓言都迎上去，克西顿摆手示意他们安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是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唔······最好最近都卧床休息。”

　　爷爷连连点头，南倾举手表决心，“虽然让漠景一直躺在床上有难度，但是，保证完成任务。”

　　姜栩依旧万年不变的打击他：“你又不懂医术，还是别整天待在这里添乱了，自己好好上学去吧。”

　　南倾当然气得哇哇叫：“你凭什么瞧不起不懂医术的人，我家还开着医院呢······”

　　顾梓言一言不发，神情稍稍松懈了一些。想着回到北漠景的房间，趁他还没醒的时候守在他身边，可是想到一旁的姜栩和南倾，他们今晚肯定不会再走了。

　　顾梓言回到自己的房间，连小台灯也不开，躺在床上缩成一团。明明已经累极了，可是一丝睡意也无，今晚重提过去，注定那些有关的人都无法再安睡，恐怕爷爷也是如此。

　　顾梓言躲在被窝里，捂住心口，瑟瑟发抖。

　　那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意外。用了整整十年，毁了所有人的世界。

　　十一年前，她刚刚跟着爸爸妈妈来到北极。那时候她还是爸爸妈妈手心里的小公主，穿着洁白的小裙子，站在花园，拉着妈妈的手看爸爸与北漠景的爸爸交谈。

　　那时春意正浓，花园也不是只有百合一种花，无数花朵鲜艳欲滴，美得惊心动魄，引来蹁跹的蝴蝶漫天飞舞。顾梓言还小，听不懂爸爸与陌生叔叔的谈话，心不在焉，东张西望恨不得变成蝴蝶在花园里飞来飞去，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花和蝴蝶，这么美的花园。

　　她终于忍不住诱惑，松开妈妈的手伸出手去够蝴蝶，那么多蝴蝶，眼睛都不够用了。

　　北漠景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出现的，小小的男孩，已经拔高的身形，精致的脸庞以及微微不耐烦的又目空一切的眼神，他从顾梓言身边经过，目不斜视，似乎没有看见她。

　　那么平常的一天，顾梓言却觉得永生难忘，北漠景轻缓的脚步像是踏在了她的心上，从此小小的女孩有了心事，名为“北漠景”，那时候她甚至不知道他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北漠景。

　　那天之后她和爸爸妈妈一起留在了北家，顾梓言心里说不出的庆幸。

　　从此就是她默默跟在北漠景身后的十年，他不多话，她跟着他，他也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她只是他身旁的一团空气。于是她跟着他，看他学一切生存本领，跟着他念书，看他与姜栩和南倾出生入死。有时候北漠景心情好，也会主动带上她去玩，男孩子玩儿的那些她都不会，只是她近乎迷恋待在北漠景身边的感觉，哪怕什么也不做。

　　在她还不懂什么叫“爱”的年纪她就爱上了他，但是顾梓言一直清醒的知道，那十年的形影不离只是她一个人的形影不离，北漠景才不会关心站在他身边的是谁。

　　即使是这样，顾梓言也是快活的，她对每天都充满期待。直到那场无可避免的浩劫来临。

　　一年前那个夜晚，顾梓言的爸爸妈妈突然失踪了，有人说他们背叛了北极，也有人说他们是被东爵的人抓走了还有人说他们死了······

　　顾梓言知道自己的爸妈是绝对不会背叛北极，她跑出北家不过是想找到他们。北漠景的爸妈却在转角的街道找到她，他们答应她一定会找到她爸妈，不论生死。顾梓言本来是要跟他们回去的。

　　可是突如其来的枪声打破了所有的静好，之后的画面变得艰难而又断断续续。顾梓言依旧很清楚的记得，北漠景的妈妈把她扑倒在地护在身下，北漠景的爸爸护着她们两个，和仅有的手下与东爵拼死一战，敌强我弱。

　　随后是漫长得无望的枪响声，浓重得血腥味让顾梓言几乎窒息，她不知道是谁的血，偌大而空旷的街道，只有枪声一直一直响着。

　　最后顾梓言是被爷爷从北漠景妈妈身下拖出来的，她昏昏沉沉，看见爷爷悲痛欲绝的脸，看见自己衣服上面全是大片大片的干涸的血迹，看见地上随处可见的尸体······

　　那场灾难，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她看到北漠景的眼神后恨不得立即去死。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对她说：“顾梓言，你、真、该、死！”

　　顾梓言声嘶力竭的喘气，然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们都死了，只剩顾梓言在这场命运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