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震撼
八月二十八日,济宁城南的军营里,从昨日起操训已取消,全军进入临战状态。
校场正中,医官给孟尚义从新敷药检查伤势后,背起药箱道:“伤口已结痂,并无发浓症状。此人身体壮实,想来是无虞了。”
旗杆下三名军士打着牌,一人洗牌点头:“晓得了,劳烦先生了。先生可有兴趣,斗上两局”
医官笑着抚须:“无碍的,老朽手头还有些药方子要配,就不掺合了。”
放下牌,送走救死扶伤的医官,这伍长看一眼日头,揣一脚孟尚义骂道:“,也就我家将军仁义让你碰着了。不然弟兄们一人一刀,休说你,连你家中老少一并剁成肉泥臊子”
孟尚义吃痛闷哼几声,披头散发油头垢面,又被双手反绑挂到了旗杆上,一双手臂关节处淤肿,事后也会废了,做不成重活,更别说提刀杀人。
营房里,以巨野为中心的地图挂在墙壁上,赵期昌双臂环抱站在地图前审视,地图上已将黄步云手下所谓的巨野勇士所在区域标注,这些骁骑勇健之人分布各处。
现在就等锦衣百户何七的消息,如果这些人还没有集中,依旧林散分布,那赵期昌立刻会将军队拆散急行军,缉捕这些人。
若集中,则以步军分散行进堵路,马队轻骑突击围剿,不给黄步云部流窜的机会。
两套方案已在昨日确定,现在赵期昌需要进行最后的确认:“曹州张横,仅次于黄步云。我军务必除恶殆尽,否则我在明,贼在暗,他日说不得会疑惑军中将士妻儿。庆童、颜植”
“标下在”
“庆童抽一哨铳兵,一甲马队,车骑行军扮作客商,明日四更出发前往曹州,擒杀张横一伙人。”
“颜植,你率一哨铳兵,一甲马队,明日一早前往郓城,务必擒杀一只眼梁虎诸人。”
这两人接令,落座。
赵期昌看向跃跃欲试的李济,道:“余下一哨马队、亲兵哨、大枪把随我去濮州。也都听清楚了,能擒则擒,不能擒则就地格杀。休要放跑一人,成为那心腹之患”
李济与其他哨官起身抱拳:“得令”
黄步云部真的不好啃,这个人的领兵意识很好,懂的精简部队,所部就那么十几骑,一个个都是名震曹濮之地的雄豪。不好抓是一回事,抓不住将来暗地里伺机报复,又是一回事。
而且这帮人名声都不错,可能官军出现,就有百姓向这些人通报消息。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击必杀。所以这场战斗的核心已经不是军队多少,或战力问题,而是一场斩首战、信息战。
正午烈日高悬,孟尚义悬挂在校场之中,口焦舌燥,被晒得头晕眼花,双臂已经失去知觉,悬挂在那里只觉得天旋地转,晕乎乎一片。
一阵急促马蹄声隐约传来,随后就听营中响起急促的鼓号声、天鹅声。
一队队军士武装完毕后跑出营房列队,营中七名哨官立刻执行既定计划,每验收一什准备齐全的军士,就安排军务。
何七骑在马上,看着一队队军士集结,又被差遣,整个营中到处都是结队跑动的军士。马厩里的马匹被解放,骑军上马,驽马牵来套在车上,让他有些接受不了这种高密度的军事准备。
缓缓点着头,对身旁副手道:“当真精锐,不差御马监多少。”
御马监是二十四监之一,他口中的御马监指的不是这个衙门,而是隶属御马监的勇士营。这是京营体系中禁军一支,与宦官充任的净军、东厂禁军、锦衣卫禁军联合执勤于皇城。
这四支禁军,算上二十四监里神宫监隶属的一些守陵禁军,就是全部的禁军。其中最强的就是遴选各军勇士组成的勇士营,其次是东厂禁军,再次是守陵禁军,垫底的是锦衣卫禁军。至于宦官充任的大内净军,这支部队在内外看来,就是皇帝的玩物,算不得军队。
马嘶声传来,赵期昌走出营房看一眼湛蓝显得有些s;。
一辆辆车备好,制好的干粮、各类军械已经装好,每辆车前军士列队,开始分发背旗。一杆杆朱雀纹赤旗从箱子里取出,把总背插三杆,哨官两杆,其余一杆,十分的好认。
何七还看到,营中伙夫也将造饭的家伙收拾齐备,因为是中午,一锅锅米饭直接装入车中,难道赵期昌部不准备再回济宁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赵期昌所部就做好了一应出征准备,列队等待。
何七看着欲言又止,他的意思是明日一早出发,没想到赵期昌反应这么激烈,更让他诧异的是捕倭军军士面对军务的积极性。
通俗来讲,一支军队接到军令后,会进行动员,这个动员期限不好说,有的需要重新召集人手,有的还需要重新准备军械,有的甚至需要筹集粮草,更多的需要在战前好好犒赏军士,也只有如此,军士才愿意拿起刀枪出营。
赵期昌握着马鞭指着朙字大纛旗杆上垂挂的孟尚义道:“上差,我军即刻全员赶赴濮州进剿黄步云部。而此獠,在曹濮之地手眼通天。又与巡抚彭公有旧,还望上差遣人送此獠于历城。”
何七自然清楚孟尚义干了什么事,又怎么被赵期昌整的,点头:“赵将军安心,此人至历城前,不会与外人有交际。”
只要孟守义这里不走漏消息,赵期昌有信心擒杀黄步云部。
军营外运河西岸,一帮纤夫穿着褂子三五成群坐着,闲聊。有些人看到捕倭军中午营地上空飘起的炊烟,心中骂娘,嘴上满是羡慕。
自宋以后才有一日三餐的说法,而这些纤夫的家庭情况,自然支撑不起一日三餐的生活。
孟尚守领着一帮汉子混在纤夫群体中,商议着如何拯救孟尚义的事情。至于强抢,给孟尚守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捕倭中军的地盘里抢人。
当何七一行人进入军营传达军令时,漕运这边也派人过来,开始组织沿岸周边船只、各类人手开始搭建浮桥。
“你几个愣着作甚不要钱是吧”
左大昌耀武扬威呵斥着孟尚守一帮人,这帮人只能混在纤夫队伍里,跳进冰冷河水里施工,加固着浮桥。小船上铺彻两层横竖交叠的木板,浮桥下是一排船,船两侧就是密密麻麻的纤夫人头攒动着,努力加固、稳住浮桥。
一名甲士牵着赵期昌马当先而行,其后车马缓缓渡过运河。
“噗”
吐一口河水,孟尚守爬到岸上,脱下褂子拧水,扭头看着捕倭军离去,风一吹,满是肌肉的胸膛皱起一层鸡皮,轻轻打着哆嗦。
漕运这边的吏员抱着竹筒,开始给上岸的纤夫发放烫印竹签,这是出工凭证,工钱定期结算。运河两边的店铺里,这类竹签都是可以当作铜钱来置换衣食的。
次日傍晚,历城巡抚衙门后院。
彭黯左手提着鸟笼,右手握着细小竹勺从口中掏嚼碎的高粱糊糊,笑呵呵喂着笼中八哥,比喂儿子时还亲热、高兴。
赵鼎明、张茂这对标营主将、副手坐在下首,一起等待着消息。
今日一早赵期昌派来飞骑说是进入濮州地界,很肯定的对彭黯表示,当夜前就有捷报。彭黯可不信赵期昌,喊来赵鼎明、张茂一起等待。
济宁到濮州没有直通官道,道路曲折且多河流阻路,怎么算能算个三百里路程;而蒲州到历城也无直通官道,道路曲折难行能算四百里,沿途多是纵横交错的运河、黄河、济水水系,这边交通靠船多过车马。
就这种路况,赵期昌又是昼夜行军,行动目标大,沿途世匪眼线极多,如何能一击得手
所以,彭黯就在等看赵期昌的笑话,他眼中赵期昌是个栋梁之材不假,可还是太年轻了,会说大话也是情理之中。
将鸟喂饱,彭黯起身将鸟笼挂在窗户旁,漱口一番,握着布巾擦手,笑着:“在本官家乡安福县,山多而地少,每户人家耕地不过二三亩,用不上太多的劳力。故而,本官这个年纪的长者,日子也都算清闲。”
落座,彭黯笑着饮茶:“闲不住可以编制竹器以资家用,而闲的住,每日晒晒阳坡,逗逗孙儿,或熬煮山茶,或三五好友逗鸟下棋,这几类便是本官家乡的天伦之乐。”
赵鼎明笑着接话,摇着头略微羡慕:“唉,北方地贫,比不得江南土地肥沃。这里家家几十亩地,受地力影响,需要轮耕休养。家中长者,能操持农活的,农忙时还是要下地的。所谓的天伦之乐,在末将乡中,也只剩下爷孙之乐了。”
彭黯点着头,道:“百姓苦,无有不苦者。土地所产终有极限,而读书所获千金难量。在江西,土地也靠不住,唯有科举才是出路。不过你说的也对,爷孙之乐,乐无穷也。凤翼,也该到结亲的时候了,可有人家定亲”
赵鼎明心中喜悦,摇头笑着:“这孩子心高气傲,说是不立业便不成婚,着实让末将心急。彭公这里,莫不是有了良配”
彭黯微笑着点头:“倒与我家中二子类似,非要立业才要行人伦大事,有这心气是好的。若赵将军肯放手,老朽有三五老友,家中正有及簪女子,此事老朽愿意奔走张目。”
彭黯的两个儿子纯粹是不成器,留在南京国子监混日子,几乎夜夜宿眠秦淮河上。不愿意结婚,图的就是个自由自在没人说教。
赵鼎明笑着,有些情不自禁,嘴咧的大大:“彭公愿意,末将自然是乐意的。”
彭黯抚掌轻笑:“这就好,你是不知啊,老朽那不成器的二子,与老朽一样都是个犟脾气。若凤翼这边早日成婚,老朽也好抱抱徒孙,解解心头之痒。”
张茂微笑看着这两人交谈,不时插嘴响应气氛,心中则是微叹,赵期昌什么都好,就年岁小了一些,五六年后,他才能抱抱外孙。不过心中也开始焦虑张承翼的婚事,也希望彭黯能做个媒人,起码以彭黯的身份来撮合这件事,能给张凤翼找个强力的丈人。
“报,朱高守备赵期昌飞骑来报,大捷。”
张承翼缓步来到外厅门口,拱手俯身,声音苦涩。
彭黯正夸着赵凤翼上任知县一事,被这道消息一呛,问:“进,详细说说。”
张承翼入内厅,双手呈上赵期昌发来的报捷文书:“回道县公,赵期昌轻骑突进,于濮州南黄河村合围贼酋黄步云部上下贼匪。黄步云率骁骑突围,强渡黄河。赵期昌所部紧随,于黄河南岸尽数擒捕,无一漏网。”
张茂听着倒吸一口气,彭黯还没反应过来,问:“黄河”
张承翼点头:“是黄河,黄河村在濮州南三十里,于黄河北岸。想来赵期昌所部合围,未曾防范黄河村南,是故黄步云所部才能突围,纵马泅渡黄河。不过,赵期昌所部也强渡黄河,将黄步云所部一网成擒。”
彭黯心中还疑惑,翻开报捷文书不断点头目光上下扫着,也是倒吸一口气:“真骁锐之士”
黄步云够狠,带着骁骑突围,纵马在黄河里泅渡,几乎是不要命的在跑;赵期昌更狠,为了抓黄步云几个人,硬是一百多骑纵马跳入黄河追击。
更狠的他还没想到,张茂却能想到,黄步云这个人是什么存在,山东军界无人不知,也没人愿意招惹。就这么个人,被赵期昌突袭合围,竟然被打的往黄河里跳,可想而知一瞬间的交锋已经打的黄步云丧胆
马能够泅渡湖泊江河,骑术精湛的骑士也能骑马泅渡,可那是黄河,搞不好就会没命
而张茂还没看公文,就听几句话就明白了,赵期昌完全是不要命的在行军。直接抛弃了步军,发动了一次骑军突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