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石门沟 郭瑞年努逐郭表仗 李玲玲忍痛斩情丝
作者:风月石门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崔引莲回头看女儿一眼,说:“我咋没听出来他咋个有意思法呢?该不是你眼皮子太浅,一条裙子就把你哄转了吧?”玲玲把脸一红说:“妈,你说啥呢!我知道王施覃的心思。可是我到剧团去以后,谁又见不上谁,他又能咋?我才十四岁,你总不会现在就给我寻婆家吧?我都是工作人了,肯定也要像别的工作人一样,不会十几岁就结婚的。再说了,秀珍婶真的只是想给我做裙子,没有别的意思。她都跟我说了,我是一朵花,王施覃是一堆粪。不可能叫花插到粪上的。”崔引莲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日方说:“是不是红缨教你的?”

  玲玲说:“妈!我都十四岁了!早都是大人了。啥事情我自己不会想?我婆这么大的时候,都有我大伯了呢!你生我大哥的时候,不也才十六岁嘛?咋到了我身上,就当我是小娃呢?”崔引莲又回头看女儿一眼,笑道:“没觑顾的,我女子一下子都长大了!”

  才到李博堂家场院东边,就远远听得郭家院子里一片吵闹声。母女二人便加快了步子。走到李家院子西头时,方看见郭家场院东南角拥着一堆人,似乎有人在吵架,还有人劝架。玲玲隐约分辨出那片闹哄哄的声音中似有瑞年的声音,不由得心里一紧,飞也似的沿着那个小漫坡跑将下去,一边跑一边对捡儿说:“要是看见你舅了,就把他腿抱住。”捡儿点着头嗯了一声。

  少顷,玲玲已来到人堆外边。随后,崔引莲也气喘吁吁的赶到了,低骂一句:“死女子!也不等我一会儿。”玲玲没有回应,却放下捡儿,拉着他挤进人堆。人堆中间,穿着孝服的郭瑞年正跟一个与他高矮差不多四十来岁的男人厮打在一起。地上散落着一幅团成一堆的孝布。汪耀全等好几个人都在拉架,有的在拉郭瑞年,有的在拉另一个人。李玲玲细看跟瑞年打架的那人,却不认识,正不知该如何劝解,忽听得一声哭喊:“大舅!别打了吧!我老外婆在阴间哭呢!”玲玲低头一看,却是捡儿抱住了瑞年的腿。听了捡儿的话,众人皆大惊。大家这才注意到玲玲身上的裙子,便有一个小伙子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说:“哎!美日塌了。”玲玲回头看他一眼,说声“去!”。

  郭瑞年终于松开了那人,嚎啕大哭起来,冲出了人堆,把捡儿拽得一个趴扑。玲玲急忙抱起捡儿,也从人堆中挤出去,却见郭德旺坐在大门墩上,失神的望着远方。玲玲抱着捡儿快步过去,在房檐坎上放下捡儿,叫了声:“表爷。”郭德旺没有吱声,仍旧望着远方,眼角却是湿的。捡儿却上前给郭德旺擦了擦眼睛说:“老外爷听话,别哭。我大舅都不打架了。”郭德旺将视线移回到捡儿身上,咧嘴笑了一下,说:“老外爷没有哭。”

  李玲玲淡淡一笑说:“表爷,刚是咋了嘛?瑞年为啥跟人打捶?”

  郭德旺长叹了一声说:“也怪我。当初就不该给死老婆子她二姐夫屋里报丧。郭积臣病着,没来。郭积品脑子转不过筋,总认为一个‘郭’字掰不破,他应该是我跟死老婆子的长辈,所以不能给死老婆子戴孝。耀全给了他一个孝帽子和一幅孝布。他倒是接了,却没有戴。而是把孝帽子揣到口袋里,孝布子揉个疙瘩,夹到咯吱窝底下。我看不过眼,就从礼房出来了。也怪耀全,他就数落积品,说不管是不是一个郭,死老婆子跟他妈总该是一母同胞吧?郭积品后来就把孝布子往腰上一缠,就去给上香去了。瑞年也是个二杆子,看他孝布子缠在腰上,就不愿意了。就从灵棚一直打出来了。先是我去劝,两个东西,没一个好的,把我掀了个背仰翘。后来,耀全他们就都去劝架了。……以后,我看是没有这一门亲戚了。”

  这时候,汪耀全走了过来,笑笑说:“德旺叔,郭积品走了。没事了。”

  郭德旺说:“连一口水也没喝。死老婆子要是知道了这事,还不知道要咋伤心呢!她总共只姊妹三个,没啥亲人,还弄成这样子!”

  汪耀全说:“这也怪不得瑞年。不过瑞年那怂性子也就是烈!力气也大得不行,才十一二岁一个娃,老大人都拢挂不住他。”又看了捡儿一眼说:“金花的娃子不简单,说话抓理得很。大伙儿都说,这娃以后是个弄大事的材料。”郭德旺说:“小娃子家,知道个啥?就别抬举他了。”

  李玲玲又抱起捡儿,跟郭德旺、汪耀全打声招呼后,就往场院边去了。

  她站在院边那棵红椿树的树荫下,极目远眺,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了对面的一峰山岭上。那山岭便是唐家河街道的后坡,岭脊上立着一根高大的木杆,在一群小灌木中显得格外突兀。木杆的顶端,架着一个高音喇叭,眼下正在播放着《夏收夏播注意事项》。她突然在她自己与那根高木杆之间产生了莫名其妙的联想,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根木杆,而石门沟的小伙姑娘们——包括张红樱,都是那绿成一片的灌木。可他们都是有根的,而她自己……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表姨,你咋了?”捡儿颠起头,直瞅着她的眼睛问。

  玲玲朝捡儿一笑说:“没咋。要不……捡儿,去叫你大舅出来,就说我有事跟他说。”捡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玲玲便放他下来。见他飞跑着去了灵棚,她突然又想,瑞年出来了,她又能跟他说什么呢?不由得又苦笑一下。

  少顷,瑞年出来了,面无表情的朝她走来。捡儿紧跟在他的后面。

  郭瑞年在她跟前站住,淡笑一下,问道:“玲玲,啥事?”

  玲玲细看他的脸,显然是熬夜过度,比以前明显瘦了些,眼睛里也满是红血丝。她尽管这些天每天都要来,可竟然很少见他,偶尔见到了,也难有机会说话。离得这么近,这么长时间看着他,这几天来,现在还是第一次。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说:“走吧,咱到路上转一圈,我有事跟你说。”又向捡儿拍手说:“捡儿,表姨抱你,还是你自己走?”

  捡儿说:“我不愿意听墙根,我去跟我老外爷耍呀。”玲玲笑道:“捡儿真好耍!啥听墙根不听墙根的?”捡儿说:“你跟我大舅到路上说事情,肯定不愿意叫人听见。我才不听呢!”瑞年说:“你是小娃,没事!”捡儿将一双小手往腰间一叉,颠着头说:“大小不是个人?长短不是个棍?!”话音未落,已经回转身,甩着手往堂屋去了。李玲玲看着他的背影,又笑了半日。

  瑞年和玲玲没有从场院东边去路上,而是从场院西南角绕过茅厕,沿着排水渠沿子下到了门前的小路上,朝西走去。

  一路无语。

  也不知走了多久,已到生地凸底下了。瑞年往上一指说:“我婆明儿就埋那儿。”玲玲哦了一声,看瑞年半日,却岔开话题说:“我这裙子好看不?”瑞年看了她的裙子两眼,说:“好看,你穿啥都好看。”玲玲又说:“这是王施覃他妈送给我的,你知道不?”瑞年回头定定的看着她,半日方说:“我妈没得衣裳送给你的。”

  玲玲笑了,打他一下说:“我就喜欢你吃醋的样子。你知道啥是吃醋不?”瑞年摇了摇头。玲玲便又说:“起初我也不知道,后来听红缨姐说的,几个男娃子喜欢一个女娃子,这几个男娃子就要吃醋,有的还打捶呢。”郭瑞年哦了一声,说:“那一年打了王施覃以后,我就再没跟他打过捶了。他说我是他大哥,他是我兄弟。”李玲玲又打他一下说:“我说得耍呢。咋会叫你们打捶呢?再说了,在我心里,王施覃只是同学。咱两个,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别人关系肯定不一样。”说着把脸一红,又在他胳膊上打一下:“你个小流氓。”

  郭瑞年淡笑一下,没有言语。

  玲玲又攀住他的胳膊说:“哎,我都考上剧团了。你高兴不?”瑞年说:“高兴。”脸上却并无喜色。玲玲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想叫我离开。我也不想离开。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别的同学。我也舍不得石门沟。”说着说着,就眼圈一红。瑞年见她竟有泪珠含在眼眶里,不觉也鼻子一酸,说:“我真的高兴。你都要去剧团了,我咋不高兴呢?”玲玲便又笑了说:“你给我擦眼泪。”瑞年遂抬起另一只胳膊,以孝服的袖子给她揩了眼泪。玲玲四下里望了望,见没有人,便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又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瑞年,以后不管是梅子给你当媳妇,还是别的女娃子给你当媳妇,我心里都会一直把你当最亲的朋友的。”

  “你想叫梅子给我当媳妇?可是……”^_^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