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全哈哈一笑说:“玲玲这娃真懂事!——本来呢,是准备明天叫一些社员代表,在队部给玲玲颁奖的。但是一来后天要去抬机器,明天得安排一下,再一个,开始挖洋芋了,豌豆也收开了,地里活忙。所以呢,今后晌在地里头就跟社员们商量了一下,也不在乎那个形式了,意思到了就行。但是从今儿玲玲这表现来看,没在队部颁奖,还真有些后悔。要是社员们都能看到玲玲这么懂事,这么热爱咱石门沟,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咱石门沟在外头工作的人也不少,搞副业的人也不少,还没听说过谁能把咱石门沟的土带上,但是玲玲就能想到这一层,这就不简单!”然后,看了兴文一眼:“要不,咱们走?叫玲玲跟天智两口子也早点睡。”说着站起身来。张兴文、沈冬梅也站起身来。红缨说:“你们先走吧,我再陪玲玲一会儿。”李天智也站起来说:“耀全,酒还没喝呢,咋就走!”崔引莲紧跟着站起身来。汪耀全边往门口走,边说:“我刚一说讨酒喝,看把你两口子吓得!还咋好意思再提喝酒的事呢?”说着哈哈一笑。兴文也一笑说:“这酒给攒着呢!到二十六了给喝美!”
汪耀全他们走后,张红缨在玲玲胳膊上狠拧了一下说:“好了,别演了!都走了!”玲玲哎哟一声,直起上身,抬起头,在红缨腔子上杵一下,又瞪她一眼,“咯咯咯”笑了起来。
崔引莲走过来,看她们两眼,笑问:“你两个成啥精呢!啥演不演的?”红缨笑道:“引莲婶,你问玲玲。”没等母亲问,玲玲便抢先说了:“妈!你赶紧睡去。我跟红缨姐到我屋里说悄悄话呀!”引莲笑道:“这死女子就是成精作怪的!你啥时候叫你大给你包土巴了?我咋一点音信儿都不知道。”玲玲说:“我现在给我大说还不行?”说着话,已站起身来,又将红缨拽起来,碎步小跑着,钻进了她的绣房。片刻后玲玲绣房里便传出了一阵吱哇喊叫声并一团咯咯咯的笑声。催引莲急忙走过去,推开女儿的门,却见两个女孩子在床前挽作一团,都笑得前仰后合的。崔引莲便问:“你两个又成啥精?”
她们二人便分开,都在床边坐了。玲玲边笑边说:“妈,红缨姐欺负我呢!你来打她!”红缨说:“引莲婶,你看玲玲,我就说了一句她会演戏,她就不依不饶的又是咯吱我,又是打我。现在又倒打一耙了!”崔引莲便也笑着说一句:“你们只管成精!”又把门拉上。两个女孩子在床边坐着坐着便又打闹起来。
闹了一会儿后,红缨起身过去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瞄了瞄,见堂屋里已没了人,唯有灯还亮着,便又回到床边坐下,一本正经的说:“玲玲,问你个话,你可要老老实实给我说。”
玲玲笑问:“啥话?”
“你十八后晌弄啥去了?”
“我还问你弄啥去了呢!你倒先问我!我寻了一搅圈,都没寻着你,老实交代!”
红缨很严肃的说:“别打岔,耀山叔都看见你了。你马上工作了,咱又是女的,一定要爱惜自己。你明白吧?”
玲玲腾地把脸红了,低声说:“我又没弄啥。……再说了,耀山叔是个哑巴,能给你说啥?”
“那我就说了。”张红缨表情仍很严肃,“十八后晌擦黑时候,耀山叔跑到我门上。刚好我在院子里看书。他比比划划的,我一看就明白了,他是去崖边割柴去了!”
玲玲心里咚咚乱跳起来,脸越发红了,却故作镇定说:“他割不割柴,跟我有啥关系?”
“是没关系,可是你到崖边就有关系了。”
“我……”玲玲把头低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暗想:完了!他一定看见瑞年背我了!
红缨盯着玲玲,想了半会,方继续说:“你知不知道?自你来石门沟以后,崖边摔死过多少人?你大你妈为啥不准你到崖边去?你想过没有?还不是把你当宝贝疙瘩子,怕你出事情!你倒好,借着给郭家表婆办丧事,人都忙,就天不管地不收了!还跑到崖边去了!也不知道你脑子咋想的!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李玲玲长出了一口气,往红缨跟前挪了挪,将她胳膊一挽,且把头歪靠在她肩上说:“你把我吓死了!我还当啥事呢?……红缨姐,我给你保证,以后我再不敢了,一定再不到危险的地方去了。”红缨笑了笑,又看她一眼,说:“你是不是有啥事情瞒着我?”玲玲笑道:“有,我想要衍华哥呢,你又不给我!”红缨瞪她一眼说:“没脸没皮!”也不好再深问了。
然后,玲玲又说:“红缨姐,你真的星期天就要到唐家河去?”
红缨嗯了一声说:“有啥办法呢?二十七早上九点半就要考试,不头一天去,还等二十七起个黑早呀?晚上睡不好,头昏脑胀的,还能考试?烤辣子呢!”
玲玲说:“我知道你考试要紧,可是星期天你早早走了,都没人陪我热闹了!”
“你就体谅姐这一回。星期天上半天我陪你吧。”红缨在她大腿上拍了拍说,“等试考完了,我再请几天假,天天陪你!说实话,我还真是眼气你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会唱会跳的,还不停的参加学校组织的宣传演出,可是有啥用呢?那时候就没人把我推荐到剧团去。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命,也不至于现在四五个人去争一个民办教师名额。算了,不说了……”
玲玲抬起沟子,探头将她的眼睛看了半日说:“都说红缨姐是铁姑娘呢!眼泪都出来了!红缨姐乖,别哭。”红缨轻推她一下说:“去!我哪有那么娇贵?哪儿就能哭了?”……
转眼间已到古历闰四月二十六日。队上安排的五个帮厨的妇女,大清早就到了李天智门上。这时候李玲玲尚在睡懒觉。
玲玲是在房门响了半日后方起来的。她急急忙忙的穿上那件百纳裙子,没来得及梳头,披头散发的就跑去开了门。进来的是红缨,还有一个女的——玲玲却不认识。红缨便先给玲玲介绍来客:“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农技站技术员宋彩霞同志。”待要给宋彩霞介绍玲玲时,彩霞却早已伸出手跟玲玲握了握说:“你好,李玲玲同志。早就听东红说起玲玲同志,就想能当演员的,怕是个天仙呢!今儿一见面才知道,跟玲玲同志相比,天仙算个啥?”李玲玲被她夸称的羞红了脸,心里却滋润得不行,笑盈盈地说:“红缨姐,你赶紧招呼宋技术员先坐,我先梳个头。”
宋彩霞说:“玲玲同志,其实你头发披着特别好看。我虽说自己长得不好,却能欣赏美。”李玲玲越发羞了,说:“披头散发的,像个鬼,有啥好看的?”张红缨也说:“真的呢,玲玲就别梳头了。头发披着,确实好看。再搭配着你这条裙子,保证让今儿来的男娃子都流涎水。”玲玲瞪了红缨一眼,却没再坚持梳头,便让宋彩霞和红缨坐在床边,她则在桌前凳子上坐了。
红缨又指指彩霞跟玲玲说:“刚才彩霞姐的话里,你听出啥没有?”
玲玲笑问:“啥?”
“彩霞姐把刘干事叫东红呢!玲玲,刘干事算不算你的老师?所以,你要把彩霞姐叫师母才行!”
宋彩霞笑道:“红缨快别说二杆子话!我跟东红八字还没一撇呢!”
红缨回头笑看彩霞一眼说:“还没一撇?两撇都有了吧?你两个的速度也真够快的。十八我才给你俩牵的线,前天就一个锅里吃饭了!”彩霞道:“啥一个锅里吃饭?只是东红嫌公社食堂饭不好吃,要跟我搭个伙。我人懒,他过来做饭,我吃个现成,有啥不行?红缨,你在观念上犯了个大错误!前天中午你看见他在我那儿做饭,只是个表面现象,本质是四月十九他就跟我搭伙了。”
红缨笑道:“哈!又显摆开了!彩霞姐这速度简直比火车还快了!玲玲,学着点,以后遇着称心如意的小伙子了,也来个快刀斩乱麻,残火些,免得后悔。”
……又说了一会闲话后,宋彩霞看了红缨一眼,她俩便同时站起来。红缨笑向玲玲说:“是这,玲玲。彩霞想跟我去王家堡子把油坊看一下。中午给我们把饭留上,我们说不定啥时候才能回来。”宋彩霞笑道:“我饭量大,给我留上两老碗!”玲玲也站起身来,瞪了红缨一眼说:“红缨姐说话一点都不算话!还说今儿要陪我半天呢!连半小时都不愿意陪!”红缨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只个粘人!——彩霞姐昨天给咱调机器,忙到大半夜,都累得散架了,今儿还要坚持工作。我好意思不去吗?所以玲玲,你也马上工作了,一定要理解彩霞姐,哦,你师母的一片革命工作热情。”
玲玲嗔怒道:“知道了!中午给你俩留上一锅饭该行了吧?硬要说上一大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