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后,我在看守所的门外等着徐浩天,这天是徐浩天刑满释放的日子。
“徐浩天的家属!”狱警大声喊道。
狱警喊声过后,徐浩天缓步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徐浩天依然是开庭时候的光头,他原来黝黑的脸庞,如今变得越发的惨白了,这种白色是有点发黄的白,没有一点的血色,这应该是长期缺少日照的缘故。
当天跟徐浩天一同出狱的还有几个刑满释放的人员,别的刑满释放人员,家人朋友来了很多,唯独接徐浩天出狱的只有我一个人。
“老徐!怎么样?看你的气色还不错!”我一只手握住徐浩天的手,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我尽量放松着语气。
徐浩天不自然的笑了笑,“还好!还好!”
我接到徐浩天之后,带他来到一家洗浴中心,让徐浩天在洗浴中心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新衣服,把看守所里穿的衣服都扔到了垃圾桶里。
“走吧,老徐!我们去东来顺,我请你吃你最爱吃的北京涮肉。”
由于我们来的比较早,整个餐厅就我和徐浩天一桌客人,场面显得很冷清。我看着徐浩天的惨白脸,心里有了几分怜悯。
“来!老徐,我们好久没喝了,干一个!”我本来想说:给你接风,后觉得不妥。
“易阳,我真的没想到,你能对我这么好!”徐浩天的眼眶有些湿润了。我明白徐浩天真实的情绪,他看到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接他,他非常的失落和伤感。
看着徐浩天低落的表情,我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多前。
经过八个多月的侦查,徐浩天涉嫌挪用公款、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一案开庭终于开通庭了。
开庭的这天早晨,我来到法院大门口。我看到徐浩天的老婆带着孩子,还有两个老人,早就在法院安检门外等候了。
徐浩天的老婆见到我之后,她忍不住的又掉了眼泪,“易阳啊,你说徐浩天今天会是一个什么判决结果啊?”徐浩天老婆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好像我是审理徐浩天案件的审判法官一样。
旁边的两位老人也急忙凑到我的跟前,“这是徐浩天的父母!”徐浩天的老婆赶紧介绍。
我跟徐浩天的父母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对徐浩天的老婆说道:“我昨天跟徐浩天的代理律师通了电话,律师告诉我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徐浩天的老婆满眼睛里闪着兴奋的目光,徐浩天的父母脸上也有了喜色。
“律师说:鉴于徐浩天参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行为较轻,在犯罪中起到的作用有限,涉案资金没有受到实际损失,所以,检察院今天应该就以挪用公款罪一个罪名起诉徐浩天,放弃了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起诉。”
“那徐浩天判的罪是不是要轻一些啊?”
“减少了一个罪行的起诉,判刑应该相对轻一些。”
“这种情况下,徐浩天能怎么判刑呢?”
“律师预计,徐浩天应该被判处三年左右的徒刑。”
“还要判三年啊!能判缓刑不?”
“律师说,徐浩天的涉案金额巨大,估计法院不会同意缓刑的。”
“那可怎么办啊!”徐浩天的老婆一手搂着孩子,一手擦拭着眼泪。
徐浩天的父母是两个朴实的农民,他们只是傻傻的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刚才还有些兴奋的表情,听我我的话之后,现在又变为满脸的紧张与担心的神色。
开庭的时间快到了,我们陆续接受安检。
“这个孩子不能进去!”负责安检的法警指着徐浩天的儿子说到。
“为什么啊?”徐浩天的老婆感到不解。
“小孩儿有可能干扰庭审的秩序!”
“您放心!我家孩子特乖,他肯定不会捣乱的!”
“这位女士,不允许孩子参加旁听,这是法律的规定!跟您家小孩是否听话没有关系!”
“那我们参加旁听,孩子也不能一个人在待在外面啊!”
“你们可以留一个成年人看护小孩。”
“我是被告人的老婆,这俩老人是被告人的父母,这是被告人的儿子,我们都好几个月没见到被告人,都想见见他!您就宽容一下吧!”
“这是法律的规定,我没有权利宽容!”
结果,为了谁在法庭外面照顾孩子的事情,他们几个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徐浩天的母亲带着孩子留在了安检的门外。
“我想见我爸爸!我想见我爸爸!”徐浩天的儿子哭喊到,孩子的双手伸向法庭的方向。徐浩天的母亲双手紧紧抱着孩子,两行眼泪趟过了她那布满皱纹的脸。
“提被告人徐浩天出庭!”随着主审法官威严的声音,法庭旁边的一个小门打开了,徐浩天在两个法警的押解下走进了法庭。
八个月没见徐浩天,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头发也由“偏分”变为了光头。徐浩天除了手上戴着手铐,脚上居然戴着脚镣。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怎么一个罪行不算重的经济犯罪的被告人也戴着脚镣呢?这种只有电影中见到过的景象,现实中看到,不禁让人心灵深处感到深深的震动。
在旁听席上,除了有我、徐浩天的父亲、徐浩天老婆三个人之外,还有好几个人,他们都是徐浩天挪用资金的受害人,其中很多人的资金还没有归还。
徐浩天看了一眼他的父亲和老婆,马上就惭愧的转移了视线,看得出他在强忍着眼泪。徐浩天看到我,想咧嘴冲我笑笑,但最终没有笑出来。我看着徐浩天拖着脚镣,哗啦哗啦的一步步走向被告席,我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
庭审进行的很顺利,徐浩天对检察院指控的事实均没有异议。
“徐浩天!现在你做最后的陈述!”庭审的最后阶段,主审法官冲着徐浩天说到。
“尊敬的审判长、尊敬的各位审判员,你们好!你们辛苦了!我真心的认罪!对金钱的追逐,让我忽略了法律的界限,我是罪有应得,法庭判我任何刑罚我都接受。但我想跟法庭提一点点恳求:如果出狱后,我会继续帮客户追讨还没有收回来的资金,我也会用我的劳动所得去弥补客户的损失。而且,我父母就我一个孩子,两位老人年纪大了,他们需要我的照顾,我孩子也还小,我老婆没有工作。他们都需要我,所以,我恳请法庭能够尽量少判我的刑期!”
“下面宣读判决书,请全体起立!”书记员喊到。
“被告人徐浩天……,鉴于徐浩天所犯罪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涉案金额巨大,现判决如下:被告人徐浩天犯挪用公款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法庭高挂的国徽,审判长威严的声音,彰显着法律的尊严。徐浩天矮小的身材,在两名高大的法警衬托下,显得那样的瘦弱与渺小。听到最终的判决,徐浩天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
我侧目看了看徐浩天的老婆及他父亲,徐浩天的老婆用手使劲捂着嘴,生怕忍不住哭出声来,徐浩天父亲的手不断的颤抖。
“把被告人徐浩天带回看守所继续羁押!”
“法官!我想跟我老公说几句话!”
“不行!”
“我们一家人都好几个月没见到徐浩天了,您就让我说几句话吧!”徐浩天的老婆带着哭腔恳请到。
“不行!等判决书生效之后,你们到看守所依法去会见被告人!”
徐浩天趟着脚镣,一步一步的向法庭外走去,伴随他的是他老婆抽泣的声音,还有他父亲目送他远去的悲伤眼神。
看着徐浩天穿着囚服的背影,我脑海中不知怎么的想起他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由于徐浩天在法院判决前已经羁押一段时间了,未执行的刑期不到三年了,所以,他没有被送到监狱服刑,而是在北京的看守所羁押。
徐浩天的老婆,在徐浩天入狱一年以后,实在承受不住生活和精神上双重的压力,与徐浩天离了婚。徐浩天的父母由于离北京比较远,而且还得照顾徐浩天的儿子,所以,徐浩天这三年几乎没人看望。
徐浩天服刑的这三年当中,只有我去看望过他几次,每次给他在看守所的账户上存一千块钱。
“易阳,你发什么愣啊?”徐浩天的话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哦,没什么!我跟公司就请了半天假,下午还得回去上班,所以不能多陪你,啤酒我也能喝一瓶,不能耽误下午的工作。等晚上下班之后,咱俩再好好喝吧!”
“易阳,谢谢你!这三年,你一直照顾我。今天为了接我,你还耽误工作,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一会儿,你就回去上班吧。晚上也不用陪我了。”
“老徐,你怎么打算的?”
“我准备明天回老家,去看看孩子和父母,其他事情以后再做打算吧!”徐浩天落魄与无奈的申请,我不忍直视。
“老徐,这是一千块钱,你今天先找个宾馆住下,明天再买票回老家吧,这一千块钱应该够了。”我边说边把一千块钱放到徐浩天面前的餐桌上。
“易阳,我不能老这么麻烦你!”徐浩天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做出相应的动作。
“老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这些钱就算你借我的,等有钱了再还我吧!”
“易阳!……”徐浩天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