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南霸天大跨步逃走，他的另两个同伴倒也机灵，趁着在场众人谁都没反应过来该赶快抓人之际，硬是从人群中挣出个空子，呼簌簌分两侧快步逃去——直到这时，一众学生才意识到情况有变。在几个体育生的带领下，一部分人跑去抓先行逃窜的南霸天，至于更多的……则紧随那两个分别逃窜的小流氓而去。
情况不是很糟。
毕竟，大家都只是随波逐流。他们想的，是“既然别人在做这个事，那我也该顺便去凑个热闹”……
团结？哦，这群人可配不上这个词汇。
……
而很快，貌似才吃完晚饭，满嘴油腻腻、短胡茬上还沾着零星菜叶的“水牛”，已是急匆匆从校内的门卫室迈步出来：
“咋啦？”
他眼睛圆睁，斗大的鼻孔，则轻轻地喘着气。
他刚跑出校门，便发现了倒在小树边上的林默兰。
“啊呀！”
水牛讶了一声，他满心不情愿的大嚷道：“一帮蠢学生，怎么又惹事啦？！”
在注意到水牛后，刚刚跑到林默兰身边将他扶起并用面巾纸为他擦拭鼻血的柳澄茵忙急促道：“张大爷，他被外面小流氓打啦！”
“知道，知道。”
张处长慢悠悠走过来，又用眼一瞥倒在那儿的林默兰：“这不是没啥事嘛……”
“问题可大啦！”柳澄茵又嚷道：“这是咱们学校的学生，打人的是校外的小流氓，咱们学校，怎么能叫外人欺负到头上来？！”
“他们为什么要打他？”
水牛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看，一定是这小子自己的错。”
闻听此言，柳澄茵这才想通了张处长听到外面有吵闹声，却还是待在警卫室里好久不肯出来的原因。
于是，她道：“张大爷，你知道吗？我姓柳。”
“嘿……这女同学，你姓什么关我啥事？”
“我老爸叫柳承志。”
既然说到这份上了，不如直接把话挑明。对自家父亲，柳澄茵很有信心，毕竟，她曾在本市经历过多次遭人故意为难的事件，但每次只要报上老爸的名头，事情便一定会迎刃而解。
跳舞时换下的靴子被贼偷走了？没问题，只要报上老爸的名字，丢掉的靴子很快就会找回来。
染发后被死顽固的老师责骂？没问题，只要报上老爸的名字，就算再顽固的老师，也不敢再为难自己。
被自己不喜欢的男生追求？没问题，只要报上老爸的名字……呃，老爸在这一点上不管用；不过，没关系！只要她对他们报上自家表弟大宝的名字，讨厌的家伙就会乖乖滚开，再不纠缠。
……
“啊？！”
门卫张大爷明显瞪大了眼睛。
呵……
他果然，也害怕了。
“我的天，你就是承志家那闺女？”这老汉拘谨地搓了搓手。他愣了会儿，这才憨厚笑道：“你三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
呃。
这可就尴尬了。
柳澄茵记得，张大爷被男生们叫做张处长，个别讨厌的家伙还给膀大腰圆的他起了个“水牛”的外号。听说，张大爷当年曾在军队里当过兵，退伍后因与黑恶势力在本市持械斗殴，而迟迟得不到工作分配。后来，他还是在爸爸的运作下才来本校当了个门……噶啊呀？！！等等、爸爸——？！
她想起来了。
张大爷本来就是受自家老爸的推荐，才到这个学校来的。
一直以来，由于爸爸从未对她提起过这件事，因此，在大家提起张大爷这件事的时候，她就自然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但她现在却想起来了！
似乎，爸爸年轻时也当过兵，他所在部队的番号，似乎正是曾在某部队担任过排长的张大爷所在的番号。虽然不清楚他们两个关系如何，但联想到爸爸曾说过“再小的恩惠，也是恩惠”“我交人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他受我的恩，就必须拿我当朋友”——诶哟我了个去啊……
“丫头。”
而看上去，张大爷似乎也当她爸爸是朋友。
原本，他是那种对一切事高高挂起的表情，说话也似乎在责怪林默兰给他惹了麻烦。但在得知柳澄茵的爸爸是他认识，且为他介绍了这个他已干了二十多年的工作的朋友后，这老头便开始对此事热心起来：
“怎么，闺女。这是你男朋友？”
刚如此说完，他便立即接上了第二句：“不是大爷唠叨，我跟你说——像这种打个架都能被削昏过去的男人，你最好收点儿心。”
“他不是我男朋友。”
柳澄茵脸红了：“张……大爷。你和我爸爸是什么关系？”
“过过命的兄弟。”
说话间，水牛将右手微弓，又往左肩上敲了敲：“我这儿有个伤，每逢阴天下雨的时候都会疼。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吗？结雅河战役的时候，我领一批人跨过战壕突进，就是那时候，我给你爹挡了一枪子——所以说，过命的弟兄……诶——哼！”
说话间，他单手拢住林默兰的后背，只一用力，便将后者翻到了自己肩上。
“都说老毛子难对付，可除了他们的酒挺难对付外，我没看出他们哪儿不好对付。”
从话语中，柳澄茵明显听出了张大爷语气中的自豪。北方边境战争，是近三十年前发生在天俄两国间的一起局部低烈度战争，爸爸在外应酬后喝多回家时，曾对她提起过那场战争。但每一次，他都只是点到为止，而不对战争的细节加以详细描述。倘若不是今天张大爷多嘴…她还真不知道，自家那个长着那么大的啤酒肚的老爸，竟曾有过那样一段热血激昂的战火青春……
“张大爷。”
她兴致顿起，便干脆追问道：“我爸他那时候，是不是作战特别勇敢？”
水牛一愣：“那倒没有。”
他道：“我们是步兵协同机械化部队作战的。说是打仗，但干的主要是侦查、还有破坏敌军工业设施——平日里除了担心有老毛子放冷枪外，倒没什么必须‘勇敢作战’的时候。再说，在俺们那个排，你爸也不是那种特别出彩的士兵。”
说到这儿，他突然笑了：“可谁能想到一退伍，他就变成我们所有人里最能适应社会的了呢？所以说啊……人这一辈子，还真都tm是运气。八岁看老这玩意儿，真是一点儿也不靠谱！”
好了。
他说的若隐若瞒，但在柳澄茵看来，对方想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难怪老爸从来不对家里人吹嘘他当兵的那段岁月。谁又能想到一个在社会上极具名望、是全国著名企业家、是省议员，且在本市完全能做到一手遮天的柳承志在当初当兵时，竟不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士兵呢？
估计，就连老爸自己，都觉得那段行伍岁月很令他害臊。
柳家的家训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多年来，老爸一直秉承着这个信念——他是全国著名企业家，是慈善家，是议员，还试图竞选过省长。他曾在喝醉酒的时候说过只要再准备几年，下次竞选省长的时候他一定能选上……这样一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绝对成功人士的成功人士，倘若被人知道了当年在当兵时是个毫不出彩的士兵，那该多尴尬啊！虽说，这对一般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老爸他是谁啊？！他是一般人吗？！！
“唉，这小子……”
林默兰依旧昏死着，他沉甸甸压在水牛肩上，好像还翻着白眼儿。
“我先把他弄到门卫室去吧。”一边说着，水牛一边看似漫不经意的问道：“诶，闺女。这小子真不是你男朋友？”
“真不是。”
柳澄茵心虚的说了一句，她自知自己没有说谎。
但是……但是，在用眼角余光瞥向林默兰红肿的鼻子时，她却仍感受到了心动的感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