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差不多吧。”
林默兰不是什么好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坏人。就这个年纪绝对大了他五六圈的老人来说，自己绝对是对方眼中的共和国未来花朵——对此，他心知肚明。
“我虽然没谈过，但我暗恋着班上的一个女生……”
“哈哈，真是年轻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有像你这么段儿岁月——只是可惜，少年人的暗恋多数时候都不会通向未来。你以后，还可能遇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又说不准她的影子将永远成为你心里的一道印迹……不过，成功的可能性，也还是不少的。”
“我觉得我将来肯定能娶她！”
林默兰见老头儿还想说些什么，便慌忙向对方强调起了自己对小慧的爱：“她是个好姑娘。反正我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我以后，非她不娶！”
“哈哈哈……好小子，有志气。”
看得出来，老头儿似乎非常欣赏林默兰的武断。
“你特别年轻，特别有朝气。我最喜欢和年轻人说话，你们就像是早上六七点钟的太阳。”如此以猫总统式的口吻夸赞他几句后，老人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有句话想拿来浇浇你的热情。那就是你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为时过早——只有等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喜好、有了自己的梦想、有了自己的工作，再有了自己的追求后。你才配真正说爱。”
诶？
这老头儿……嘿，他可真有病诶。
话说，这家伙的确是在和一个高中生一本正经的谈人生吧？
“老爷爷，我可不赞同你说的话。”林默兰本打算就此收手，但问题是，老人的话却也激起了他的兴趣。再说，反正他现在也闲得蛋疼：“我倒觉得，我们这个年纪的爱情是最高尚的爱。正因为没有物质利益的纠葛，我们才能全身心去付出，全身心去爱……”
“哈哈，你小子……我，就不问你的学校和家长了。今天这事儿，算咱们爷俩随便唠。你无所顾忌，我也无所顾虑。”老人笑了一会儿，他首先用话表示自己绝不会干那种上屋抽梯的事，然后便加重语气道：“孩子，你所说的高尚，在我看来只是你想象中的高尚。正因为没有物质利益的纠葛，你们才无所顾忌；正因为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你们才敢把自己的爱说成是全身心付出——你想想看。等到你将来拼死拼活，费劲心力才从老板或上司那儿拿到这个月的工资后。待到那时，你还敢说自己愿全身心付出、全身心去爱吗？”
老人的话很有逻辑。@$%!
林默兰想了一会儿，他按照老人的意思，稍稍勾勒出了自己将来辛苦工作赚到钱后把钱拿给小慧花时的情景……他总觉着，这似乎并不算什么。
“我好像可以。”如此说着，他也稍微留了个心眼儿，简单挠了下头：“不过，我现在这么说应该很没有说服力吧？”
“的确。”
老人表示赞同。林默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赞同自己的前一句，还是在赞同后一句。
“如果你愿意将你的全部与你的爱人共分享，你的爱人也懂得怜悯你、爱护你。那你们的爱情便是高尚的、伟大的，也就的确是真正的爱情。”说到最后，老人以完全不像是在和孩子说话的肯定语气断言道：“有些话，我也从别人那儿听过。很多人喜欢怀念他们的初恋，可你说他们其实是在怀念什么？说到底，那不过是一群人到中年却从未得到过自己想要东西的男人，在埋怨社会与人生待他们不公罢了。”
“啊？……哦。”
林默兰故作姿态的“啊”了一声，过会儿，又稍显敷衍的“哦”了一句。
“因为没有得到。白玫瑰也好，红玫瑰也罢——这是张爱玲说过的话。孩子，你听过吗？”
“嗯……老爷爷，我从前好像在杂志上看过。意思应该是：得到了红玫瑰，白玫瑰便是好的；得到了白玫瑰，红玫瑰便是好的。说什么蚊子血啊，白……白什么的，总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对。”老人赞许的看着他。过会儿，才继续道：
“只有当你愿意将你辛苦得到的东西与爱人分享，也只有你的爱人愿意珍惜你辛苦得来的东西时，你们才是真正相爱的。这是我花一辈子才明白的道理，有时候啊，人最害怕的不是野心太旺、也不是完全没有野心。最值得恐惧的，永远是在年幼时有父母爱你，长大成人后却逐渐失去了这种无可挑剔的爱——总有一天，你也得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身为男人都得咬着牙面对一切困难……在这种时候，倘若你身后能有个女人愿意给你依靠。你便是最幸福的。”
呵。
好嘛，心灵鸡汤。
林默兰最不喜欢的东西，便是心灵鸡汤。
这个还是他听上大学的亲戚家的孩子们说的——他们说是，心灵鸡汤是那种看着不错、听着不错、闻着也不错，唯独吃起来一点儿营养也没有、一点儿滋味都尝不到的无用的东西。而在此刻的林默兰看来，这位老人对自己唠叨的这些，它们也是一堆无用的心灵垃圾。
不过，让他听这些垃圾倒也无所谓。
毕竟他现在很闲……
“老爷爷你说了这么多。这难道是说，你就拥有‘真正的爱情’吗？”
“是。”
诶呀卧槽！
这老头儿，他可真不要脸！
“我曾经是一个下岗工人。如果不是我妻子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绝对达不到今天的程度。”说着这话的时候，老人目光迷离，他似乎隐隐回忆起了那光辉的过往…说真的，林默兰倒是觉得这老头儿是真的有意思。他活了十六年。十六岁，这是个尴尬的年纪；在天朝，没人会觉得十六岁的男孩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更没谁会觉得十六岁的孩子可以谈恋爱——不过，听说欧美那边的十六岁搞不好连孩子都生出来了。据说，那边的人从十二三岁起就会到处乱搞，而这好像便是白大人们智商越来越低的根本原因……
啊哈，不过，现在他倒不想说白大人。
怎么说……就是，一个愿意和孩子谈心，而且还在说话时完全不摆出大人派头的成年人。这在天朝很少见。
很多时候，孩子们总能看出谁有能耐、谁则只是个白痴蠢蛋。
在大人们装出大人们的模样，摆出那种像是“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的架势时，林默兰总会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安心。毕竟，他知道这是露怯的表现。更何况大人们吃的盐的确比他吃过的米更多——不是说当初和国核泄露的时候有相当多的共和国人在家里储备了大量食盐吗？呵呵……
但这老头儿却不一样。
尽管他看样子也像是那种电视上一播广告就“买买买”的蠢老头儿，但怕死的那种蠢和“明明没啥本事却总想在孩子面前装腔作势”的那种蠢却是不同的。怎么说…这个老人，总给他一种仿佛看透了世事的观感。他只是坐在这儿，就好像是在说“啊，我这一生了无遗憾。”。总之，这就是个会给人以人生赢家感觉的老头儿……林默兰觉得这人可能很不一般。
“yousb”
而在这时，他那已放在一旁不管许久的手机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英文短句。
输了？
这也正常。
毕竟，他只是个连手游都只能打到白银段的呆瓜。在林默兰看来，人的意义并不在游戏上——当然，那些能靠游戏过上精彩人生的人要另当别论。对他林默兰来说，游戏充其量只是繁重学业后的一丁点儿消遣……这种事想想就知道！只要他认真学习，父母就会很开心；父母只要很开心，就会给他很多零花钱；他只要有了很多零花钱，就可以用这些钱去或收买或跟踪或尝试为小慧的生日攒礼物。在他看来，只要自己的人生能继续照这样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那小慧总有一天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毕竟，他并不觉得除了自己还有谁会盯上那个不爱说话、且还有着一颗倔强顽强的心的小慧……
男生和女生，其实都白痴得很。
男生清一色喜欢那种波大腿长爱发嗲的绿茶婊，女生则清一色喜欢那种高大霸气狂拽酷的二十岁就白手起家/继承祖业成为全球五百强的屌公子。而只有那些真正聪明，也真正有涵养的人才能在一大堆白痴与婊子间找到真正值得爱的那个人——没错，那个真正值得爱的就是小慧！而那个真正聪明、也真正有涵养的男人则正是他林默兰。
他不是不爱做美梦。倒不如说，小慧的存在便是他人生中最梦幻的幻梦。
他觉得自己人生的全部意义都在于小慧。
他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能在初中时与小慧相遇、高中时悄悄暗恋小慧、大学时偷偷与小慧接触、工作后与小慧结婚、再和小慧一起生几个孩子两人相扶相伴着慢慢变老。
……当他年老时，他敢如眼前的这个老人一般，以最耿直的语气，说出“我一直拥有真正的爱情”这种话吗？
如果，我能娶到的是小慧的话……
（猛烈摇头。）
想什么呢！
什么叫“如果”？明明是“能”！
他相信，自己会继续沿着自己想要的这条爱情路线走下去。以后上什么大学？鬼知道；以后找什么工作？鬼知道；自己有什么事业上的梦想？鬼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想和怎样的姑娘结婚？小慧。
小慧，小慧。即便再回答个一万次，也还是小慧。
“……老爷爷，反正，我觉得我的运气和决心应该都不比你差。”
林默兰其实还是比较会说话的。
但是现在，他所说的话里，却不掺杂有哪怕一丝糊弄老人家的成分。
“对我来说，我人生的最大乐事一定是在和那个我喜欢的女孩结婚后慢慢变老。等到我老得不能动，她也老得变糊涂了的时候，我会对她说我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喜欢她——而我希望，她到时候也能对我说一句：我也是。”
说话的时候，他无比庄重。
这是他的心里话。
至真至切，绝无任何虚情假意。
而老人……他则只是，欣慰、而又不失为慈祥的看着他：
“孩子。”
他缓声道：“我要是能有你这么个稳重、有思想的孙子，那该有多好……”
……
……
林默兰知道老人说的大概是真心话。
他自己也很感动。
不过，作为他自己爷爷的孙子，他反正是不可能再随便跟人说“如果我是你孙子，那该多好……”。毕竟，即便他和这老头儿相差的岁数的确是孙子和爷爷岁数，他也完全不想被人当成是孙子。
没错，简单来说就是……呃，他好像被自己给绕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