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那样的漫画吗？

　　窗外的树叶象征着我的生命，等树叶落光的时候，就是我生命终结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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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屈很惬意。

　　身在医院，是他人生中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在这里，他不必看到爸爸妈妈，而可以再看到爷爷奶奶。在这里，他没必要到学校却看别人的脸色，马步腾哥哥还经常回来看自己……这多好。

　　如此想着，他注视着窗外那摇曳的树叶，继而在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

　　好美的树叶。

　　好美的风景。

　　好美的绿色。

　　好美的……天空。

　　相比起象征着生机的绿色，他更喜欢天空与海洋的混蓝。

　　那象征着伟大、象征着博爱、象征着无所畏惧、象征着所向披靡，象征着男人、象征着意志、象征着坚韧不屈的生、更象征着绝不苟活的死…他爱这蓝色，因为它拥有一切自己没有的东西。它容纳着一切，包含着一切，控制着一切，谱写着一切……更创造着一切，毁灭着一切。

　　“……”

　　现在想想，刚才还真是惊险。@$%!

　　就在不久前，他险些向新北河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倘若他死了，这世上会有谁还记得他吗？爸爸妈妈会为自己而哭吗？反正，他知道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一定会哭……毕竟，他们爱他。

　　而倘若要在这份爱上再加上一个名字，他觉得，那个人一定是马哥哥。

　　……他崇拜马步腾。

　　他崇拜那样一个，既勇敢、又强大、且随时随地保持着一颗美丽心灵的真正的男人。

　　如有可能，他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像他一样的男人……不过，这一定只是做梦吧？

　　哈哈……

　　哈……

　　笑声越来越小。

　　这是他一个人的病房。

　　虽说旁边也有张病床，但那边没人。在由冷色调与少量暖色调组成的房间里，他知道这儿只有自己一个——手很枯瘦，眼睛也有点儿疲惫。但是他不想睡。现在这个时间，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完全由自己只配，也完全不必看别人脸色行事的时间段……如有可能，他真想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再多留一会儿！他真想永远都不离开这个房间！他不想，不想，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的脸…包括爸爸，包括妈妈，包括谢梅，更包括那个该死的王……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轻轻地，门扉开启。

　　熟悉的声音带来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一张，武屈永远都忘不了的脸。

　　“！”

　　他瞪大了眼睛。

　　嘴唇微启，脸颊也轻轻努动了片刻。但最后的最后，他却终究没能说出哪怕半句……

　　“武屈？”

　　王灿一脸疲惫地提着塑料袋走进病房。他看着武屈，然后便尴尬的笑了一会儿：“门口的那个，是你爷爷？”

　　“……”

　　你来干什么？！

　　你侮辱我，侮辱得还不够吗？！

　　难道你还想我再死一次给你看！

　　但千般言语，万般愠怒熬到最后，却只化作了一声凄哀的长叹。

　　“唉……”

　　他叹息一声。再然后，就没了声音。

　　“那我就进来了。”

　　王灿表现得好像是个好人。但武屈却知道这是个怎样的货色！一直以来，他虽然从没动手打过自己，但坏小子们的头儿是他！无论做什么坏事，他们几个永远一起行动！是他！武屈知道是他……

　　但是，他却不敢怒吼。

　　王灿的家里很有背景，他爸爸是教育局的官儿，他爸的几个朋友分别在不同方面把持着新北市的政务。他家有亲戚在省议会地区从政，更有人是本地民主党派的魁首——武屈知道，就算自己现在能呵斥他滚出去，也根本于事无补。说到底，这根本是无论谁也改变不了的死局……没错，死局。

　　“今天的事，都怪我。”

　　王灿继续走过来，离得近了，武屈这才看清楚他塑料袋里装着的东西。

　　一串香蕉，四五个橙子，还有一些圆滚滚但却不像是柑橘的小水果。

　　王灿走上前，将塑料袋直接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而后，他退后一步：

　　“对不起！”

　　如此说着，他低头向武屈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对不起你！这一年来，我一直带人欺负你……我不是人！要不是今天的事，我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对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我、我真是……”

　　说着说着，他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便轻轻啜泣了起来。

　　他不哭还不要紧，这么一哭，武屈直接就慌了：“你别这样。我……我其实没在意的，你这儿也不用给我那什么东西。等再过一段时间，我自己就回去上课了。只要你以后不欺负我，我就……”

　　“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可王灿却不听劝。

　　他继续抽抽搭搭啜泣着，模样梨花带雨，搭配着他这俊秀美丽的外表，竟显得比女生还迷人……

　　武屈越来越慌。说真的，这次王灿无论是跑来威胁，还是过来表面道歉、实则暗怀鬼胎他都能接受。但像这货这种人一进门就开始不断道歉，还边道歉边上来情绪，直接就开始哭的这种。这、这实在是……

　　“我原谅你！无论什么，我都原谅你！”

　　对武屈来说，他现在只希望王灿能快点儿离开这儿。

　　“是马哥跑去找你们了吗？我让他回来！不管他说了什么，都不算数。我现在已经原谅你们了！只要你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我，只要你们保证以后能理我远点儿，我就……”

　　“马哥？”

　　王灿猛抬起头来，他抽抽搭搭地又动了会儿肩膀，然后便加重语气道：

　　“你说的是那个新北侠吗？他没有来找过我。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在被威胁之后，才会想到该找你来道歉的人吗？我现在，是真的感到自己做错了。我是真的想要忏悔，才提着水果过来向你道歉的。”

　　“什么……？”

　　“我王灿从小到大，从来不知好歹。这次回到家后，我就一直在想，我想我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以欺负同班同学为乐，竟然还总和那样一帮混混凑在一起？”王灿声情并茂的解释着。他似乎动了感情，又有点儿像是在额外谋划着什么坏主意：“今天我之所以要来，一方面是想向你道歉，求你能原谅我。另一方面是我想和你交朋友——不是作为弥补我对你犯下的过错，而仅仅是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善良，也很大度。所以我才想……”

　　一边说着，他甚至还一边观察着武屈的表情。

　　待到他看武屈看得通透后，这人才继续表演道：“我知道你不想原谅我，更认为我这种人不配成为你的朋友。其实，我也觉得我是个畜生！我也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成为你的朋友！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话。”

　　“……”武屈一言不发。

　　王灿的表现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对，只是……他总感觉，对方有点儿太过用力。

　　“我已经说了，我原谅你。”保险起见，他还是想着能尽可能拒绝王灿的要求、不惹他生气、再尽量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欺负自己：“但是，朋友……我倒觉得你一点儿也不缺朋友。”

　　“啊，是啊。”王灿郑重地盯着他的眼睛：

　　“从前的我，是不缺。那个我一直将那些人当成是我的朋友——可是，伴随着时间的却是越来越重的恐惧。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王灿、究竟为什么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的人生，难道就要靠欺负同学来获得快乐吗？……欺负同学，并不能让我获得什么，它只会让我感受到痛苦。而且，那些人也从不是我的朋友……我早就该知道的，他们之所以愿意和我一起玩，只是因为我顺着他们的心意，只是因为我经常拿钱给他们花，也只是因为我一直在和他们一起做这种禽兽不如的欺负别人的勾当！……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我早就该知道的。”

　　“……”武屈静静地听着。

　　王灿的话非常有感染力，也饱含了即将爆发并继续积蓄着的魄力。

　　“在家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在分析我自己。所以，我那时究竟为什么要欺负你？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我不是在欺负你，我只是在欺负那个我心中的软弱的自己。我不敢面对事实，不敢反抗他们、不敢去追求善良和美好——所以，面对你的单纯、面对你的善良。那时的我所想的不是该怎么与你接近，而是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也变成像我一样的渣滓…我那时所思所想，都是想把你拽到我们这边。想让我自己看到，其实你也不是天生善良的孩子！但是……我错了。我错得实在离谱！你哪怕伤害自己，也不肯伤害别人。这样的你让我敬重，而且我也越来越鄙夷那个自以为是、自甘堕落的自己……”

　　他将所有的情感都宣泄了出来。

　　这一番话，直说的武屈热血沸腾；他直接被王灿感动得热泪盈眶。几乎是要直接扑将过去，将这个曾数次带领班上混混欺负自己的家伙抱在怀里，告诉他“没事的，其实我也是一样的。”但直到最后，他也还是没能……鼓起这种勇气。

　　不过，看着王灿表现出的懊恼，他却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正在从别的方面重新认识这位班长。

　　他其实是好人。

　　其实，他拥有一颗善良的心。

　　过去的他不过是走错了路……

　　没错。

　　他走错了路。

　　对于一个知错能改的真正的男人，武屈又有什么资格去继续玷污他的坚持呢？

　　他觉得自己不应忽视王灿的决心。

　　于是，面对王灿带过来的那一塑料袋的水果……他伸出手，并从那一串香蕉中狠狠掰下来一根。

　　嚓——

　　“真好吃！”

　　在扒掉香蕉皮后，武屈开始大吃特吃。而看着这样的他，王灿也终于收回了那张哭丧且悲愤的脸，并在那之上重又挂起了一副灿烂的微笑：“好吃吗？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