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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

　　窗外的秋雨噼里啪啦地下着，雨点打在古朴的琉璃窗上，形成一道道水流，像是扭曲的龙蛇。屋内的壁炉里燃烧的木材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黑色短发黑色军服的男人端坐在樟木书桌前，快速地批阅文件，眼瞳中时不时流露出刀剑的锋芒。

　　这些文件有的来自皇宫，有的来自各个驻地的军团，但无一例外地盖上了图腾般的纹章——插在冰雪中的铁剑。这里是贝诺军部。

　　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微凉的冷风窜入了房间，压低了桌面上的烛光。大步流星走进来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灰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胸前挂着钢铁铸成的利剑徽章。

　　“有什么事情要在这个时候打扰我？”批阅文件的男人头也不抬。这个时间能走进房间的人只有他的助手。

　　“大人，有客人想要拜访您。”走进来的男人面无表情，简短地回答。

　　“不见。”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勇猛的剑客劈出大开大合的剑法，既不花哨也不多余，斩钉截铁的干脆。

　　“恐怕您没法拒绝这个拜访，”灰发男人直接了当地说，“这是客人托我送来的请柬！”

　　他有些迟疑地伸手接过那份请柬。素白的纸笺上一个字也没有，而是一副简单的速写。说是速写都太看得起他了！男人默默地想着，这分明就是随笔的涂鸦！

　　“让那个臭小子进来！”他冷声说。灰发男人微微恭身退了出去。

　　他把请柬平直地铺在桌面上，明亮的烛光下，几乎分辨不出模样来的图案龙飞凤舞地印在纸上。可男人看懂了，那是一朵绽放的玫瑰。

　　门轰然洞开，从厚重的楠木门反弹在墙壁上的力道就能想象得出门外的人心中怀有多大怨恨。男人委实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去拔藏在书桌下面的短剑。

　　年轻人脸色苍白，显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门背后是慑人的杀机，短剑的剑刃抵在他的咽喉，同为大陆高阶武者，男人发动的进攻毒蛇般猛锐，令他无从闪避。

　　“喂喂喂！”年轻人举起双手大呼小叫，“老板你是要阴谋杀害公国的英雄啊！我鞍前马后地为您端茶送水，冲锋的时候尽心尽力守卫您的后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男人冷哼一声收回短剑，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眼:“怎么，伤好啦？还是皮痒了来找揍？”

　　“没有没有，绷带还没拆呢！”年轻人继续嬉皮笑脸。

　　“瞧你那德性，是不是最近和奥德兰那为老不尊的老头儿混多了？”男人坐回位置上，拿起一块白锦轻轻擦拭短剑的剑锋，“说吧，有什么事能让亲王大人半夜三更地光临军部？”

　　被称为亲王的年轻人一头火红的头发，眉眼干净脸庞俊秀，挺拔如枪白衣如雪，这种人丢进上层贵族的宴会里就像是柔弱的羊羔进了狼群，恐怕会被内心空虚的贵妇人或者虚荣的千金小姐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年轻人的脸色太过于苍白，看起来病怏怏的。

　　“我当然不是来找你喝茶的，”年轻人大大咧咧地拉过木椅坐在了书桌对面，“我来拿贝诺之剑重建的军部许可资格。我本来早就该拿到了，可是之前我受了点伤，这件事就被暂时搁置了，如今我好得差不多了，就特意过来看看！”

　　男人从一堆棕色的文件袋中翻出了封面上印有贝诺之剑军徽的文件，并将其递给年轻人。他笑了笑:“怎么，就为了这个吗？”

　　“还有最低额度的武器装备发放，贝诺之剑是骑兵，又没战马又没装备，我拿什么保卫贝诺的南方？”年轻人说。

　　男人忽然冷笑:“仓库里只有三千套骑兵轻铠和三千柄马刀，另外有一千匹战马，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剩下的要你自己想办法。话说回来，武器装备的事你不是应该找隆巴顿么？据我所知你可是和他签了合同的。”

　　年轻人一愣，随后他才明白贝诺军部拥有的是何等恐怖的情报网络，能知道他和隆巴顿签订合同并不是多么难办到的事。这情报网络遍布整个贝诺，甚至是整片大陆，如果他们愿意，他们还能弄清楚奥匈帝国皇帝陛下今天临幸了哪个妃子，皇后陛下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衣。

　　他挠了挠头发:“好吧！重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这些装备暂时也够用了。”

　　“没事了？”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没事就快滚，我还要工作！”

　　年轻人点点头，目光却是不经意间落在了樟木书桌上。桌面上除了如山般的文件和银制烛台，就只有两个小碗。一只碗里装着一些冷菜，凝固的油脂呈淡白色附在上面，看起来有些恶心，而另一只碗里盛着半碗稀饭。

　　这显然是男人的晚餐。

　　将军也……很苦啊！年轻人这样想着，后退了几步，而后猛地转身大步离去。

　　就在他离开后没多久，灰发男人又一次推门而入。

　　“罗兰大人，那小子就是盛夏庆典里御龙斩王阶的玫瑰亲王米迦？”灰发男人问，“看起来很年轻啊！”

　　罗兰放下手中的鹅毛笔，斜靠在木椅背上，伸手揉了揉额头。他轻声回答:“别小看他年轻，再年轻也是一头雄狮啊！”

　　他看着面前这个多年陪伴自己南征北战的助手，心中竟是有些怅然。

　　助手名为卡塔尔。罗兰可是清楚记得这家伙当年的英勇事迹，芮尔典帝国在八年前跟贝诺公国也曾爆发过一次战争，在那次战争里还只是个百夫长的卡塔尔据守特雷城，在城守大人战死，城内粮草不足的情况下，卡塔尔率领着仅有的两千人硬是守到了王城抽调出军队来驰援。

　　当时城外有芮尔典数万大军，没日没夜地攻城，援军到来时已是半个月后。那会儿同为百夫长的罗兰跟在援军的队伍里进了城，大老远的就看到城墙上执刀咆哮着把登上城头的敌人砍翻的卡塔尔，他一身甲胄都破碎不堪，手中的刀也都卷了刃，身上刀伤纵横如同大地之上大河奔流，森然见骨，宛如画卷中浴血的魔神。

　　就连芮尔典的主将都不得不叹服:“此人心性之坚韧，实属生平罕见，乃是不可多得的强将，芮尔典之凶，贝诺之福矣！”

　　后来罗兰当上了贝诺之剑的军团长，卡塔尔就申请调到了他的手下。卡塔尔就职那天，罗兰亲口对他说:“我敬重你，因为你是英雄！但在我手下，没有英雄，任何保家卫国的将士都和我们一样！”

　　卡塔尔回答:“谁都是一样的，为了军人的荣耀和职责而奋斗，所以没有英雄，或者说，谁都是英雄！”

　　从那时开始，卡塔尔就一直担任罗兰的助手。有人曾说，如果罗兰是贝诺最锋锐的矛，那么卡塔尔就是贝诺最厚实的盾！

　　罗兰心里明白，以卡塔尔的才华完全可以独自当个军团长，可卡塔尔却心甘情愿地一直在他身边充当助手，多年来有很多次升迁的机会都被他一一婉拒。

　　“年轻是好事，可年轻却身居高位却不一定是好事啊！”卡塔尔淡淡地说，面色平淡。

　　罗兰笑:“不，换成一般人也许会迷失自己的本心，但是他不会。他是那种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东西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换句话说，他有自己的目标！”

　　“那大人您知道他的目标么？”卡塔尔问。

　　罗兰摇摇头:“飞鸟的目标的天空，猛虎的目标是山林，远行者的目标是晚霞，但是他的目标，我不知道。有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平静得像是秋天的湖水，有时候却又像是里面燃烧着烈火，像是要把世界都烧焚一样。我根本就看不透他，或者说……”

　　罗兰顿住了，他迟疑了那么一会儿:“或者说，他的目标太可怕太宏伟，超出了我的想象。”

　　“真是少见呢！”卡塔尔微笑，“罗兰大人也会有看不透的东西！这么说来，这小子还不是一个庸人。”

　　罗兰嗤笑:“他本来就不是庸人。这世界就像是黑暗下的旷野，有些人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在黑暗中沉浮，可有些人却举着火把坚忍前行，他们扛着人类的火种，指引人们走向有曙光的远方。这些人的血曾染红了天空，世界上总要有人被歌颂，那小子就属于这类人，他们的价值是千万庸人都无法比较的，对于这样的人，我们习惯把他们称之为……”

　　他像是梦呓般轻声地说:“盖世英雄！”

　　卡塔尔默然。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风却越吹越生猛。

　　米迦摸黑回到了家中，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家里静悄悄的，在自己出门前茜茜就已经睡下了，风在屋外呼啸，像是被激怒的狮子在咆哮。

　　黑暗中米迦的双眸像是夜空中的星辰，他四下扫视，心中仿佛一道电光闪过，身上的寒毛猛然竖直。

　　“谁！”他低声喝问。

　　忽然有那么一道火光擦亮了黑暗，映亮男人的脸庞。他坐在椅子上，面色平淡。

　　“请问，这里是卡德萨之子米迦的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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